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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幽墟之上。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气味——劣质酒液的酸腐、堆积垃圾的馊臭、角落里排泄物的腥臊,还有某种无处不在的、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阴湿霉味。这里没有真正的月光,只有几盏挂在歪斜木杆顶端的劣质灵石灯,发出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在浓重的黑暗里啃噬出几块摇摇欲坠的光斑。它们照亮的地方,是泥泞不堪的小路,是用破木板和废弃兽皮勉强拼凑起来的窝棚,是蜷缩在角落、眼神麻木或充满兽性饥饿的底层散修身影。咳嗽声、压抑的咒骂、偶尔响起的短促惨叫,如同这黑暗深渊里永不停歇的背景嗡鸣。

云黯缩在一处窝棚投下的深重阴影里,整个人几乎与那浓黑融为一体。粗麻布裹着身体,脸上刻意沾染了污垢,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如同蛰伏在寒夜中的猛禽,冷静而锐利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混乱与污浊,牢牢锁定着巷子斜对面那扇紧闭的院门。

那是黑鼠的“府邸”。

在污水横流、窝棚挤作一团的“泥沼巷”里,这院门算得上鹤立鸡群。虽然同样破旧,但门板是相对厚实的硬木,上面覆盖着几块锈迹斑斑、勉强能看出点形状的薄铁皮,钉得歪歪扭扭。门环是一对磨损严重的铜环,透着点不合时宜的“体面”。院墙由大小不一的碎石和泥浆草草垒砌,高出旁边那些窝棚不少,墙头上甚至插着些尖锐的碎陶片和断骨茬,像一排丑陋的獠牙。

目标清晰。黑鼠,泥沼巷一霸,靠盘剥、勒索、强抢过活。情报显示,他大部分搜刮来的“家当”,都藏在院内那座勉强算得上石屋的主屋里。院门后,两个身形粗壮的打手抱着膀子靠在墙上,眼皮耷拉着,看似昏沉,但偶尔扫向巷口的目光却带着豺狼般的警惕。一个哈欠连天,另一个则烦躁地踢着脚下的碎石。

云黯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院内。石屋的轮廓在昏暗中模糊不清,门紧闭着。他的“识宝之眼”天赋在体内封印的微弱共鸣下悄然运转,视野微微扭曲、聚焦。那扇木门在他眼中渐渐变得透明,内部简陋的门闩结构清晰地浮现出来——一根粗笨的横木,两端卡在石质的门臼里。结构原始,但足够沉重。门后并无特别的灵力波动,只有一种粗劣的、源于门板本身的微弱木属气息。

真正的阻碍在院内。他的视线穿透石屋的墙壁,扫过里面堆放的杂物、一张破床和几个箱子,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粗陶瓮上。瓮口盖着石板,瓮体四周的泥土里,埋着几块刻有扭曲线条的劣质灵石碎片——一个极其粗糙的触发式禁制。一旦有人搬开石板或剧烈震动那陶瓮,禁制就会被激发,发出刺耳的尖啸并引燃瓮口附近埋设的磷火粉。瓮里散发出驳杂但浓郁的灵力波动,灵石、低阶丹药、一些蕴含微薄灵气的矿石材料……这是黑鼠的“小金库”。

另一个灵力稍显集中但温和的点,在石屋靠墙的一个破木柜里,似乎是一些成色尚可的药材和几张低阶符箓。除此之外,石屋内再无明显的灵力聚集点。

院墙的碎石缝隙间,云黯的“识宝之眼”捕捉到几处极其微弱的金属反光——是埋在泥浆里的细小铁刺,数量不多,位置刁钻,像是随意布置,专门用来扎穿翻墙者赤裸或仅着草鞋的脚掌。屋顶的茅草厚实杂乱,看不出异常,但支撑茅草的木椽有几根似乎被刻意掏空了中心,里面填充着干燥的、极易引燃的绒草。这更像是黑鼠防人上房揭瓦的阴损手段,而非专业禁制。

信息在云黯脑中飞速组合、推演。守卫懈怠但警惕,门锁原始,院内陷阱阴狠但粗糙。关键在陶瓮的警报禁制。如何无声无息地靠近并解触?强行突破警报,以他现在恢复不足三成的状态,面对黑鼠及其手下和闻声赶来的其他鬣狗,风险太大。

他需要一个“意外”。

目光再次扫过巷子。不远处,一根支撑着窝棚顶的朽木柱子,在昏黄的灵石灯光下显得岌岌可危。柱子根部早已被湿气和虫蛀掏空了大半,只靠几根腐朽的藤条和上面棚顶的重量勉强维持着平衡。柱子旁,一个同样破败的窝棚里,隐约传出压抑的争执声和低泣。

一个计划在冰冷的计算中迅速成型。

云黯悄无声息地动了。他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贴着窝棚与石墙间最深的阴影移动,动作轻柔得没有带起一丝气流。阴影仿佛成了他身体的延伸,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让他融入其中,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他避开泥沼巷深处偶尔投射过来的警惕目光,绕到了目标窝棚的背面。

这里更黑,气味也更冲鼻。他停在那根朽木柱子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这点灵力,在封印的压制下调动得异常艰难,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他屏住呼吸,将指尖小心翼翼地抵在柱子最脆弱的蛀孔深处。灵力如最纤细的针,精准地刺入木头腐朽的核心纤维。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只有极其细微的“嗤”的一声轻响,如同枯叶被踩碎。朽木内部最后一点支撑的韧性被彻底破坏。云黯迅速收手,身体紧贴墙壁,再次融入浓影。

窝棚里的争执似乎升级了,一个男人粗暴的吼声和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喊撕破了夜的沉闷。

“老子养着你个赔钱货!一点灵谷都藏?拿来!”伴随着一声闷响和物品碎裂的声音。

“当家的!不能啊!那是给娃……”女人的哭求戛然而止,似乎被捂住了嘴。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那根被云黯动了手脚的朽木柱子,终于承受不住顶上棚架的重量,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声音在喧闹中并不突出,却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紧接着——

“咔嚓!轰隆——!”

断裂声清脆刺耳!支撑点瞬间崩塌,连带拉扯着上方一大片棚顶结构。腐朽的木椽、压实的茅草、零碎的杂物,如同被推倒的骨牌,轰然垮塌下来!尘土、碎草、腐烂的木屑猛地腾起,像一团肮脏的云雾。垮塌的棚顶正下方,正是那根柱子旁黑鼠院子的一段院墙!

烟尘弥漫,碎石泥块飞溅。窝棚里的哭喊和咒骂瞬间被更惊恐的尖叫取代:“塌了!房子塌了!快跑啊!”

“我的腿!压住我的腿了!”

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猛地炸开!泥沼巷这一片区域瞬间沸腾。附近窝棚里的人惊恐地探出头,看到垮塌的烟尘,听到哭喊,下意识地以为是黑鼠的院子或者邻居遭了殃。有人惊慌失措地往外跑,有人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凑近。

“怎么回事?打起来了?”

“像是…像是老孙家那破窝棚塌了半边?砸到黑鼠老大的墙了!”

“老天爷!快去看看!”

喧嚣声浪几乎掀翻了这片狭窄的天空。原本靠在黑鼠院门后打盹的两个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混乱惊得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体,睡意全无。

“操!什么动静?”其中一个惊疑不定地看向烟尘腾起的方向,巷子里人影幢幢,哭喊奔跑声乱成一锅粥。

“像是塌了?砸到咱们墙了?”另一个伸长脖子张望,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幸灾乐祸,“妈的,哪个不长眼的窝棚敢砸鼠爷的墙?活腻歪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必须去看看”的责任感,以及一丝对黑鼠可能怪罪的担忧。

“快!过去看看!别让那帮穷鬼浑水摸鱼!”一个守卫抽出腰间的短棍,率先拉开院门冲了出去。

“等等我!”另一个也赶紧跟上,顺手将沉重的院门在身后带上,却忘了再插上门闩——混乱当前,脑子里只剩下看热闹和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厚重的木门虚掩着,留下了一道缝隙。

云黯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当那两个守卫的身影刚刚汇入涌向事故点的人流,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团肮脏的烟尘和哭喊吸引,云黯动了。

他不再是从阴影中滑出,而是那阴影本身开始了流动!贴着冰冷湿滑的石墙根,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幽魂,速度骤然提升!虚掩的门缝在他靠近的瞬间被一股极其精微的力道推开,刚好容他侧身滑入。门轴发出了一声比蚊蚋振翅还要轻微的“吱呀”,瞬间就被巷子里的鼎沸人声彻底吞没。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院内骤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哭喊和咒骂作为背景音。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劣质酒水和一股淡淡的野兽腥臊味。院子不大,堆着些破烂的杂物。正对着的,就是那座低矮的石屋,门紧闭着。

云黯没有丝毫停顿,目标明确——石屋角落那个埋着陶瓮的位置。他的身影在院内杂乱的阴影中连续闪烁,每一次停顿都精准地落在视觉的死角,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几个呼吸间,他已穿过院子,无声地贴近了石屋粗糙冰冷的石墙。

没有走门。门栓结构虽简单,但开合必有声响。他的目标是墙壁高处一扇用破布勉强遮挡的气窗。窗户很小,仅容一人勉强钻入。云黯像壁虎一样吸附在粗糙的石墙上,动作轻灵得不可思议。他小心地用指尖掀开破布一角,露出里面同样简陋的木制窗棂。窗棂由几根腐朽的圆木钉成,缝隙很大。

他的右手动了。五指张开,指尖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失去了实体,化作一片朦胧而灵动的虚影。这是“千幻手”——一种将指尖速度、柔韧性和感知力发挥到极致的技巧。五指如同拥有独立生命的精灵,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韵律和轨迹,在窗棂腐朽的木料和脆弱的铁钉之间跳跃、拨弄、按压。

没有撬棍的暴力,没有灵力的波动。只有最细微的“咔哒”、“沙沙”声,如同老鼠在角落磨牙。腐朽的木纤维在精妙的力道下被分离,锈蚀的铁钉在特定的震动频率下一点点松动。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仿佛在弹奏一首无声的、关于腐朽与解构的夜曲。

不到十息,两根关键的窗棂被无声卸下。云黯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蛇,从那狭小的空隙中滑了进去,破布在他身后悄然落下,恢复了原状。

石屋内光线更暗,混杂着浓重的汗味、霉味和一丝草药的苦涩。他的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目光瞬间锁定角落——那个半埋在地下的粗陶瓮,盖板石严丝合缝,四周的泥土微微鼓起。在“识宝之眼”的视野中,泥土下那几块劣质灵石碎片构成的扭曲线条清晰可见,散发着微弱而危险的灵力联系。

他蹲下身,指尖再次化作虚影,却不是去碰触瓮盖或禁制灵石。这一次的目标,是陶瓮本身与周围泥土接触的边缘。他需要制造一个极小的空隙,一个足以让他感知并绕过触发点的通道。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震动,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柔地刮开泥土。泥土的颗粒、湿度、下方的灵石位置……一切信息通过指尖的触感反馈回来。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拂去灰尘,缓慢却坚定地向下探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远处巷子里的混乱声浪成了唯一的计时器。汗水从云黯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封印在体内缓慢地旋转,每一次调动那丝微弱的灵力都像是在砂纸上摩擦经脉。他必须全神贯注,任何一丝过大的力道或灵力波动,都可能惊醒这头沉睡的、粗糙却致命的警报兽。

就在他指尖终于绕过最后一块灵石碎片,即将触碰到陶瓮本体边缘时——

“砰!”石屋的木门猛地被从外面撞开!

一个醉醺醺的矮壮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带着一身浓烈的劣质酒气,正是黑鼠!他显然被外面的吵闹惊动,提前回来了,脸上带着烦躁和戾气。

“妈的!吵吵吵!吵个鸟!耽误老子喝酒……呃?”他骂骂咧咧,浑浊的眼睛扫过屋内,似乎没发现角落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云黯,径直朝着破木床走去,一屁股坐下,似乎想倒头就睡。

云黯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撞了一下,瞬间冻结。他保持着半蹲在陶瓮旁的姿势,全身肌肉绷紧到极致,如同被冰封的雕塑,连呼吸都彻底停滞。指尖距离瓮壁只有半寸。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黑鼠浑浊的鼾声响起,但云黯知道,只要自己再动一下,哪怕是最轻微的衣料摩擦声,都可能惊醒这头醉醺醺的野兽。

时间在死寂中艰难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面巷子的喧嚣似乎也低了几分。黑鼠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含混的梦话。

就是现在!

云黯的指尖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解除冻结的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精准与速度!不再是探测,而是攫取!五指虚影在陶瓮口边缘一闪而没,仿佛穿透了物理的阻碍。瓮内空间的结构、物品的形状、灵力属性……瞬间在脑中成像。目标物品的位置被精准锁定!

“千幻手”再次展现神技!五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探入瓮口,避开盖板石下沿的磷火引线,如同最灵巧的探囊取物。一把把灵石被捞出,塞入腰间的特制皮袋,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被黑鼠的鼾声掩盖。几瓶贴着粗糙标签的低阶丹药、几块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矿石……迅速易主。皮袋迅速变得沉甸甸。

动作行云流水,却又快如鬼魅。整个过程不超过五息。瓮内值钱的、方便携带的“精华”已被席卷一空。

云黯没有丝毫留恋,身体如同鬼魅般飘起,无声无息地掠向那个靠墙的破木柜。柜门是虚掩的。他拉开一条缝隙,目光一扫。“识宝之眼”确认了目标——几株用油纸包着的十年份紫须参,药性尚可;一叠大约七八张画着扭曲符文的低阶“火球符”和“轻身符”。他伸手一探,药材和符箓瞬间消失。整个过程快得柜门都来不及发出呻吟。

收获颇丰,远超预期。他准备撤离。目光最后一次扫过石屋,如同最严苛的清道夫,确保没有遗漏任何有价值的微光。就在他的视线掠过黑鼠床下那片最浓重的阴影时,识宝之眼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与屋内其他驳杂灵力截然不同的波动——微弱,内敛,带着一种古老的沉寂感,仿佛深埋地底的冷铁。

不是灵石丹药那种活跃的能量,更像是一种……被岁月尘封的器物?

云黯的脚步顿住了。撤离的指令在脑中响起,但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他向那床下的阴影靠近。那丝波动像冰冷的钩子,穿透封印的压制,在他灵魂深处轻轻拨动了一下,带来一阵微弱的、源自血脉的悸动。危险!李智在尖叫。黑鼠近在咫尺,鼾声稍有不稳就可能醒来!

但身体已经动了。他矮下身,如同一道贴着地面的阴影,滑到床沿下。床下空间狭小,堆满了空酒坛和散发着霉味的破布。他的指尖探入污秽的杂物深处,精准地避开那些障碍,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裹满油腻尘垢的物件。入手沉重,触感非金非木,带着一种深沉的凉意。他毫不犹豫,五指发力,将其从杂物中无声地抽出。

入手之物触感冰凉,形制扁平,似乎是个尺许长的盒子,表面被厚厚的油泥污垢包裹,看不出材质,但那份沉重和那丝穿透污垢散发出的古老沉寂感,绝非寻常。云黯甚至来不及细看,直接将其塞入怀中紧贴胸口的内袋。入手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仿佛沉睡的巨兽在深渊中翻了个身,并非苏醒,仅仅是梦境边缘的涟漪。他体内那道无时无刻不在缓慢旋转、压制一切的封印核心,竟极其明显地、前所未有地剧烈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块巨石,激荡起无声的狂澜!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瞬间冲撞着封印壁垒,试图破体而出!

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心脏深处猛然炸开,瞬间席卷全身经脉!云黯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晃,几乎要闷哼出声。他死死咬住牙关,铁锈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冷汗如浆,瞬间浸透了后背。

不能出声!不能倒下!

他强行压下那几乎撕裂灵魂的剧痛,将全部意志力灌注于双腿。身体借着刚才晃动产生的微小惯性,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猛地向后飘飞!动作依旧迅捷无声,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僵硬和踉跄。他撞向刚刚进来的气窗,身体再次不可思议地扭曲,从那狭小的空隙中倒射而出!破布在他身后落下,掩盖了一切。

院内依旧空荡,远处巷口的喧嚣尚未平息。云黯的身影甫一落地,没有丝毫停顿,甚至不敢回头确认,立刻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幽影,朝着与混乱源头相反的方向,瞬间没入院墙角落最浓重的黑暗里。阴影如同活物般接纳了他,将他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

石屋内,躺在破床上的黑鼠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没有丝毫醉意,只有野兽般的警觉和一丝疑惑。刚才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冰冷锐利的东西擦着他的头皮掠过,让他从浅眠中惊醒。他坐起身,狐疑地环顾昏暗的石屋。一切似乎如常,鼾声也是真的,但一种莫名的、让他浑身不舒服的空虚感攫住了他。

他晃晃沉重的脑袋,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那个埋陶瓮的地方——盖子好好的。又瞥了一眼靠墙的木柜——门似乎关着?也许是错觉?他烦躁地嘟囔了一句,翻身下床,想找点酒压压惊。脚踢到床下的空酒坛,发出哐当一声。

这声音像是提醒了他什么。黑鼠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烦躁地蹲下身,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光,朝自己藏东西最深的床下阴影里摸索……手指在冰冷的尘土和破布中搅动了几下,动作猛地僵住!

那个裹满油泥、被他当成破烂随手塞在床下最深处的硬疙瘩……不见了!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酒意彻底吓醒了!

“谁?!”黑鼠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猛地跳起来,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鬣狗,疯狂地扑向角落的陶瓮!

他粗暴地掀开沉重的石板盖板!

预想中刺耳的尖啸和磷火并未出现。瓮口静悄悄的。借着昏暗的光线,黑鼠探头一看——瓮底空空荡荡!只有几粒散落的灵沙在角落里闪着微弱的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

“啊——!!”黑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嚎,目眦欲裂!他辛辛苦苦积攒的灵石、丹药、矿石……全都没了!连床下那个他看不懂但直觉是好东西的硬疙瘩也不见了!

“来人!来人啊!有贼!!”他像疯了一样冲出石屋,冲进院子,对着外面依旧混乱嘈杂的巷子狂吼,“给老子抓贼!抓住他!扒了他的皮!!”

他的狂吼如同在滚油里又泼进一瓢冷水,让原本就混乱的巷子更加沸腾。守卫和附近被惊动的打手们慌慌张张地跑回来,看着状若疯魔的黑鼠和他空空如也的陶瓮,脸色煞白。

“鼠爷!这…这……”

“废物!一群废物!连家都看不住!”黑鼠一脚踹翻一个守卫,气得浑身发抖。他血红的眼睛扫过狼藉的院子和敞开的石屋,猛地想起了什么,冲到院门口——门虚掩着!他记得自己明明让手下关好门的!

“是谁?!谁干的?!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段!”他咆哮着,冲进石屋,疯狂地翻找,试图找到一点线索。

就在他踢开床下最后一个空酒坛,绝望地发现连一粒有价值的灰尘都没剩下时,他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床边冰冷的地面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根羽毛。

一根通体漆黑的羽毛,如同最纯净的乌液凝结而成。在石屋的昏暗中,它本身并不显眼,却奇异地将周围微弱的光线都吸了进去,边缘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质感。最令人心悸的是,羽毛的根部,沾染着一小点凝固的、暗沉如血的墨迹。那墨迹并非单纯的黑色,细看之下,似乎有极细微的、难以辨识的符文在墨色深处缓缓流转,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异和冰冷。

黑鼠颤抖着手,捡起那根羽毛。冰冷、光滑、带着一种死亡的质感。那点暗沉的血墨,仿佛带着某种诅咒,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夜…夜枭?”一个打手看着那根羽毛,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喃喃出声。底层散修间流传的、关于某些神秘盗贼的模糊传说瞬间浮上心头——神出鬼没,只留下象征死亡的黑色羽毛。

这个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也钻进了黑鼠的心里。

“夜…枭…”黑鼠死死攥着那根冰冷的黑羽,指节捏得发白,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被彻底愚弄的耻辱感在他胸腔里疯狂燃烧。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扫过门外依旧混乱的巷子,仿佛要穿透那重重黑暗,找出那个胆大包天的窃贼。

“查!给老子查!”他嘶哑的声音带着血腥气,在混乱的余音中回荡,“把这泥沼巷翻过来!把那个什么狗屁‘夜枭’…给老子揪出来!老子要亲手拔光他的毛!!”

他的咆哮在污浊的空气中震荡,但回应他的,只有巷子里更加惶惑不安的低语和远处窝棚垮塌处传来的断续哭泣。那根冰冷的黑羽,静静地躺在他汗湿的手心,像一枚无声的宣告,一个在幽墟底层阴影中悄然亮起的、神秘而危险的标记。

泥沼巷的夜,更深了。混乱渐渐平息,留下的是狼藉和恐惧。而在无人察觉的阴影深处,一道融入黑暗的身影,正带着沉甸甸的收获和怀中那个引发封印剧震的冰冷硬物,悄无声息地远离。夜枭之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其涟漪,正悄然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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