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真看得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这些修士马上就要刀剑相向,没想到竟是在唇枪舌战。
更让他意外的是,外表粗犷的薛韫看着像个武夫,实际上嘴上功夫如此了得。
“锵”的一声,老者拔剑直指薛韫:“满口胡言!你这是要与我整个沈家为敌不成?!”
“为敌?”
薛韫也不是脾气好的主,但他心知此事确实是薛家占了便宜,况且眼下打一架也解决不了问题,只得继续打嘴仗,“我薛家从未与沈家为敌,倒是阁下今日仗着人多势众,对我等咄咄逼人。”
沈玉真:“……”
沈玉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明白这事非同小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了结的。
沈家背后那个不知会不会出手的元婴修士,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即便薛家金丹众多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真要他回沈家?他也是万万不愿的。
这可如何是好?
沈玉真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薛雁,压低声音问道:“雁兄,此事可有解法?”
炼气期的灵识太过薄弱,只有达到开光期才能外放传音。
此刻薛无厌眸光微动,将声音压得更低:“不如这样……”
沈玉真听着听着,眼睛渐渐睁大:“我看可行。”
另一边,薛韫和老者的争执仍在继续。
大庭广众之下,沈家也不能完全不顾颜面直接动手。
而沈知舟没有亲至,薛家的金丹长老们也不便出面。
双方各不相让,局面僵持不下。
薛韫硬是把占便宜的事说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口才让沈玉真叹为观止。
要不是修士体魄强健,老者怕是要被气得七窍流血了。
就在老者又一次被薛韫怼得面色涨红时,一道清冽的声音突然插入:“诸位前辈,不如听我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声音来源。
老者眼睛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玉真小子,九叔这就带你回去!”
只见沈玉真缓步走出,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身后站着一位白衣女子,以及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
原来就在沈玉真开口的瞬间,薛无厌已经用灵力在脸上幻化出一副面具。
虽然这装扮有些惹眼,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玉真身上,倒没人过多关注他。
毕竟修真界奇人异士众多,戴个面具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眼下是看热闹最要紧。
沈玉真闻言轻轻摇头:“九叔,如今我已是薛家之人,岂能随你回去?”
九叔顿时瞪圆了眼睛:“玉真小子,他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沈玉真神色平静,再次摇头:“九叔,莫要闹得太难看了。我是绝不会回沈家的。”
“好一个沈玉真!”
九叔怒不可遏,“沈家养你这么多年,竟养出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白眼狼?”
沈玉真语气冷淡,“九叔可还记得,在我身体受损的那两年,沈家是如何待我的?所谓生养之恩,早在我嫁过来那日就一笔勾销了。”
“放屁!”
九叔今日是铁了心要带人走,此刻恼羞成怒,也顾不得颜面,抬手便祭出一道缚灵索,直取沈玉真——
果然藏有暗招!
不过薛无厌既然让沈玉真出面,那便是时刻警惕,做好防备的。
因此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出手时,他手中折扇已如满月般旋转飞出。
虽然两人相差一个大境界,但老者顾忌不能伤及沈玉真性命,这缚灵索只用了炼气十层的威力,轻易就被折扇打了回去。
满月闪过银光,薛无厌信手接回折扇。
所有的事情仅发生在一瞬之间。
薛韫没想到对方真敢动手,顿时也不再顾及脸面,当即就要唤九房的开光期修士出手拿人。
但沈玉真出面可不是为了这个。他抬手制止薛韫:“父亲,可否容玉真一言?”
“你说。”
沈玉真道出薛雁的计策,转向九叔:“沈家今日非要带我走不可?”
九叔冷哼:“你本来就是我沈家的人!”
“既然沈家执意如此,我又不想伤了两家和气。不如这样——我们两家来一场公平的武斗如何?”
九叔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心知今日是抢不走沈玉真了,总不能把自己的命搭在这里,便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怎么个斗法?”
“两家各派同境界修士比试三场,炼气、筑基、开光各一场。哪家胜得多,我就留在哪家。”
不等九叔回应,沈玉真又补充道:“即是比试,总要有个见证。不如请圣火派的弟子届时来做个公证,也算公平了。”
圣火派是南阳城与千音城一带的大派了,门中有三位元婴老祖坐镇!
就算沈家背后有元婴修士又如何?
那元婴修炼至今,想必也不是傻子,岂会为沈家与三位元婴老祖过不去?
沈玉真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元婴老祖自然请不动,但只请一位圣火派地位颇高的弟子,倒也不是不能办到。只是这费用……”
他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是沈家先要毁约,怎么说也是我薛家受了委屈。这见证的花销……”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于情于理,都该由沈家承担才是。”
按照薛无厌的谋划,他先是出面把话说绝,让沈家人明白今日再生气,无论如何也带不走人。
先降低他们的期望,等他们彻底绝望时,再“大度”地给出一线希望。
即便这个方案明显对沈家不利,他们也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握住。
恩人公子可真是个狐狸!沈玉真暗自偷笑道。
果不其然,原本已经觉得只能铩羽而归的九叔,听到这个看似折中的方案后,眼中又燃起希望。
尤其是听到要沈家出钱请人时,他更是心头一动——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太久,沈玉真又悠悠补充:“圣火派离南阳城最近,我薛家也该尽地主之谊。沈家去请人时,我薛家自当派人护送。”
这是明摆着既要沈家掏钱,又要防止他们暗中买通证人。
名为护送,实为监督。
九叔面色一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很好。”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何况薛韫也觉得此计不错,于是薛家也认下这个办法,双方当即约定——
明日一同派人前往圣火派,七日后在南阳城与千音城之间的平原上比斗。
就在九叔转身欲走时,沈玉真又突然又唤住他:“九叔且慢。”
九叔心头一紧:这小子又要出什么缺德主意?
沈玉真还真有个“缺德主意”。
“虽请了见证,但比试之前,还请沈家先立下誓言契约,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得再次反悔。”
誓言契约是真正受天地任何的咒,一旦违反必遭反噬。
这一招,直接把沈家的退路都全堵死了。
凭什么只让我沈家立誓?薛家就不用?这不公平!
九叔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可沈玉真却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受害者的模样:“这比试本就是我薛家吃亏,难道还要让我们再吃更多的亏吗?那也未免……”
他故意顿了顿,“太不要脸面了。”
九叔此刻可比方才与薛韫争执时更加憋屈,只能咬牙切齿丢下一句“就这么办”,便匆匆离去,生怕再多待片刻,沈玉真又要出什么损招。
来时气势汹汹的一行人,此刻离去的背影竟显出几分狼狈。
薛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抬手重重拍了拍沈玉真的肩:“好小子,干得漂亮!”
沈玉真被拍得一个趔趄。
沈玉真:“……”
薛韫:“……”
他连忙放轻力道,又拍了拍沈玉真的肩。
“先回去再说吧。”
薛韫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薛无厌的面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薛无厌早已默默撤去面具幻术,先行一步离开了。
一行人回到长青院。
暗处观察的几位薛家金丹真人本已做好出手准备,没想到事情竟被一个小辈巧妙化解,还让薛家占尽便宜。
他们对沈玉真的印象顿时改观不少。
几位长老暗中传音交流。
“此子倒是不凡。”
“老夫多年前见过沈玉真,那时虽是天纵之资,却远不及如今的气度。”
“历经磨难,自然成长。”
“看来不仅要提高此子待遇,九房的资源倾斜也该增加了。”
“确是九房的机缘。”
薛家内部虽明争暗斗,但对外一向团结。更何况九房没有金丹真人坐镇,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如今几位长老都开始盘算如何拉拢九房了。
以前九房虽有薛无厌,但资质有限,即使修炼得快,却也前途未卜。
而如今的沈玉真却是实打实的天品资质,只要不夭折,至少能成元婴大能。
现在就看哪一房能在其成长前将其收入麾下。
几位长老眼中精光闪烁。
看来是时候让族中那些年轻子弟出马了……
围观的修士们也啧啧称奇。
那般剑拔弩张的局面,竟被一个小辈轻描淡写地化解。
原本他们只听闻沈玉真的天赋和笛艺,今日亲眼见证其气度,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沈玉真在南阳城的名声,就此更上一层楼。
长青院正堂内。
众人刚落座不久,薛闲便匆匆赶来。他一眼看到安然无恙的沈玉真,这才松了口气。
他原本在城外的山上狩猎,接到下属的消息后,立即用了最快的身法赶回城里。
九房修为最高的除了薛韫外,便是开光中期的薛闲了,其他几个开光只是初期罢了。
“大哥,沈家那边……”薛闲急切地问道。
薛韫便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听到沈家吃瘪时,薛闲也不住点头:“妙计!玉真果然聪慧过人。”
沈玉真谦逊地摆摆手:“二叔过奖了,这其实是雁兄的主意,我只是代为转述罢了。”
雁兄?
薛闲一时没反应过来。
随即才意识到这是薛无厌的化名。
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要配合演戏糊弄小辈,不禁有些尴尬。
薛韫适时转移话题:“玉真,对这场武斗,你有几分把握?”
沈玉真说之前就已想明白此事,此刻胸有成竹地点头:“炼气的比试由亲自我上场即可。虽然耽搁了两年修行,但身法和战斗意识却没荒废,我很有把握。”
这倒不是虚言。他原本的资质和天赋本就是上乘之选。
“至于筑基期的比试……”
沈玉真转头看向薛雁,眉眼弯弯地笑道:“想必雁兄会帮沈弟这个忙吧?”
薛无厌微微颔首:“自然。”
沈玉真笑得更灿烂了:“那筑基这场也妥了。虽说无厌在外历练,但雁兄的实力我是见识过的,有他出马,我就放心了。”
“在外历练”的薛无厌:“……”
两个长辈:“……”
沈玉真浑然未觉几人的尴尬,继续分析道:“三场比斗已有两场胜券在握,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薛韫赞许地点头:“既是九房提出的比试,理应由九房出人。”
他略作沉吟,“不过开光期的比试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会亲自出战。”
“那就有劳父亲了。”
商议妥当后,沈玉真便起身告辞。
回到无患居,他立刻投入修炼。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必须做好充分准备。
原本计划的历练行程,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然而刚入定不久,柳绿芸便匆匆来报:“公子,六房的薛知山公子求见,此刻正在院外等候。”
薛知山?
沈玉真闻言一怔。
刚解决完沈家的事,怎么又有人找上门来?
不过待见到来人后,他才明白是自己多虑了。
只见一位身着靛青色长袍的年轻公子立在院中,见沈玉真出来,立即拱手行礼:“玉真公子,在下六房薛知山。久闻公子风采,今日冒昧来访,还望见谅。”
来人约莫二十多岁,面容俊朗,举止得体,瞧气息也是个炼气修士。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手捧礼盒,态度恭敬。
沈玉真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是来结交的。
“薛兄太客气了,快请进。”沈玉真连忙还礼。
他侧身相让,将人引入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