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玉真凝神细视时,眼前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他听不见任何声响,也看不见周遭事物,甚至连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唯有那个古朴的沙漏,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视野与心间。
一个声音从沙漏中幽幽传来,直入他的耳中。
那声音辨不出男女,分不清老少,沈玉真只听清它在说——
“带走我吧。”
就在沈玉真循着这声音,即将伸手触碰沙漏的刹那,他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那是个如清风明月般的青年。
那人似乎也要伸手取这沙漏。就在此时,那声音又响起:“他要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这声音带着难以抗拒的蛊惑,如同妖魔的低语:“不能让他得逞。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就没人能抢走你的东西了。”
沈玉真一怔。
见他没有反应,那声音继续耐心地诱导:“杀了他,只要你杀了他,不仅能得到我,整个秘境的资源都归你所有。”
“我会将我拥有的一切,都捧在手心,送到你的面前。”
“甚至不必你亲自动手,只要动一个念头,我就能替你解决他。”
那细碎的声音源源不断地钻入沈玉真的脑海,侵蚀着他的理智:“来吧,只要动一个杀他的念头,我就能帮你实现愿望。”
“难道你不想要秘境的资源吗?不想要秘境的核心吗?不必再苦苦寻觅,只要杀了他,一切唾手可得。”
“甚至其他秘境的下落,我也可以告诉你!”
见沈玉真迟迟没有动作,甚至将手收了回来,那声音顿时变得急促,甚至尖锐起来:“你在做什么!他马上就要夺走属于你的一切了!”
“明明是你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才找到的秘境核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抢走?”
“一旦他得到秘境核心,整个秘境的资源都将归他所有,从此平步青云。你当真甘心吗?”
那声音见沈玉真始终不为所动,终于气急败坏:“你真的甘心吗?他本就修为高过你,却还要抢夺你的机缘,霸占你的功劳,你当真无动于衷?!”
“他已经得手了!他已经拿到了!你难道没看见吗!!”
那声音彻底暴怒了,声音里夹杂着强烈的不甘与愤恨,嘶吼道:“沈玉真!你还是个男人吗!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夺走你的机缘!抢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你对他掏心掏肺,他却处处隐瞒着你,你当真甘心吗!”
“沈玉真!!!”
沈玉真依旧无动于衷,仿佛充耳不闻。直到看见那青年将沙漏握在手中,他才微微勾起唇角,语气平静地开口:“说完了?”
那声音怒不可遏:“他已经得手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沈玉真不为所动,淡淡道:“既然如此,放我离开吧。”
“痴心妄想!”
那声音厉声道,“那人拿走了秘境核心,你再也出不去了!只能像我一样,永远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幻境之中!”
“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只剩一缕孤魂游荡,永世不得超生!”
“谁让你把唯一的生机拱手让人!”
沈玉真虽然眼前只有一片虚无,却依然直视着虚空,语气波澜不惊:“可你不也将生的希望,留给了那个人吗?”
那声音骤然一滞,难以置信地尖叫:“你怎么会知道!”
沈玉真微微扬起唇角:“你是齐家的正魔道老祖,这秘境的主人,对吗?”
“你……你究竟是谁!”那声音颤抖着质问。
沈玉真手中凭空出现一支玉笛,他并不急着吹奏,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猜的。你曾与一个很重要的人一同历练,遇到一个天大的机缘,却也是个致命的陷阱。”
他缓缓道出自己的推测:“那个陷阱中,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带走所有机缘,而另一人则要永远被困在黑暗中。”
“你为了那个人,主动放弃了生机,将活命的机会留给了他。他也曾承诺,离开后一定会来救你出去。”
黑暗中的声音开始剧烈颤抖:“是……是的……你说得对……我确实……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
“可是……可是……”
那声音“可是”了很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沈玉真直接接过话茬:“可是直到你熬成了一具枯骨、一抹幽魂,那人都再没来过。就连那齐家祖坟之中,也不过是你的衣冠冢,你的真身,早已在漫长岁月中灰飞烟灭了。”
“没错!”那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历经沧桑的语调中浸透着刻骨铭心的悔恨:“我看错了人!我恨!我悔!当初就不该为他牺牲性命!”
在将玉笛横在唇边前,沈玉真又缓缓说道:“所以你心中积怨难消,便在这秘境中设下重重考验。那些黑雾、试炼之地、兽潮,乃至斗兽场,都是你对结伴之人的试炼。”
“若他们不能坚守本心,选择背叛同伴,就会命丧黄泉。”
笛声即将响起之际,那声音突然醒悟般问道:“所以你拒绝我的诱惑,是怕背叛了他就会被我杀死?”
清冽的笛音如山间寒泉般流淌开来,秘境之主的幽魂同时听到了沈玉真最后两句话——
“不。我不会死,雁兄也绝不会让我死。”
“若因你几句蛊惑就伤害他,那才是最大的不值得。”
笛声如同黑夜中的明灯,为外界指引方向。
守在幻境外的薛无厌感应到信号,手中折扇“唰”地展开,寒光闪过——
沈玉真眼前无尽的黑暗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温暖的光线透了进来。
转瞬间,黑暗如潮水般退散!
视野渐渐清晰,沈玉真发现自己仍站在原地,方才只是陷入了幻境考验。
身旁的青年见他苏醒,立即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阿真,可还好?”薛无厌轻声问道,语气中满是关切。
沈玉真用力环住他的腰身,摇头道:“我没事。雁兄可有受伤?”
“我能有什么事。”
薛无厌松开怀抱,将手中的沙漏郑重放在沈玉真掌心,“给,阿真。”
沈玉真眉眼弯弯地望向他:“雁兄早知道我不会拿?”
薛无厌无奈地捏了捏他柔软的耳垂:“傻阿真,为兄已是开光期修为,就算被困幻境也能强行破开,哪值得让你留下来换我。”
沈玉真却轻轻摇头,将额头抵在薛无厌的肩膀上,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都明白,可我就是想让雁兄先走。”
“这与修为境界无关,只关乎心意。”
随即,薛无厌听到了那句让他的心弦为之一颤的话,沈玉真说——
“我的心既已向着雁兄,自然就会这么做。”
尽管方才的幻境压制了两人对彼此的记忆,试图考验他们是否会为争夺资源而反目,但薛无厌和沈玉真都在第一时间就想起、认出了对方。
这也是秘境核心的最后一道考验。
沈玉真想为薛无厌做一件事。
两人都清楚,只要拿走秘境核心就能离开。
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让对方先走。薛无厌望进沈玉真坚定的眼神,略一思忖,想着自己出去后再打破幻境也不迟。
薛无厌愿意顺着沈玉真的心意。
然而此刻听到这番近乎告白的话语,薛无厌的心还是被深深触动。
他多想问个明白,为何会这样想,为何他的心会向着自己。
是不是……
也对他动了情?
但斗兽场的意念已经降临,三息之后就要将他们传送出去。
眼下实在不是谈这些的时机,薛无厌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又轻轻捏了捏沈玉真的耳垂,偏过头,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他的发间。
沈玉真并未多想,毕竟薛雁常亲他的发间,他只当这是知己之间寻常的亲昵举动,此刻自然没有往深处想。
转瞬间,两人已被传送到巨大旋涡之外,彻底离开了斗兽场。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进入雾沙斗兽场的八个人,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活着出来了。
沈玉真心中感慨万千,却也不再多想。他收好秘境核心,完成了系统的任务,得到了那三颗能压制心魔的灵仙丹。
于是便与薛无厌继续在秘境中探索。
在获得秘境核心时,两人都接收到了相关信息,雾沙秘境还有三个月才会关闭,届时会开启多处出口供修士离开。
但期限只有一个月,逾期未出的修士,将成为雾沙秘境的一部分。
只有秘境关闭后,沈玉真才能用秘境核心收取整个秘境,将其占为己有,化作自己的重要底蕴。
如今秘境最珍贵的资源已经到手,沈玉真确实放松了不少。
心境一旦舒缓下来,就连斩杀沙兽都显得格外有干劲!
这雾沙秘境即将成为他势力的一部分!
不仅能用来培养手下的实力,还能用秘境中的资源作为奖励发放。
更妙的是,在遇到危险时,可以将整个势力都收入秘境之中,带着秘境核心迅速撤离。
或者干脆将重要建筑都安置在雾沙秘境内,甚至直接将势力总部建在秘境里……
总之,这秘境核心的用途简直数不胜数!
无论如何,都能让沈玉真的势力获得前所未有的安全保障!
这让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尽管他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但薛无厌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雀跃的情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兴奋。
小兔子真是可爱得紧。
接下来的日子里,薛无厌和沈玉真继续在秘境中探索。
不过既然整个秘境都已是囊中之物,沈玉真反而不急着收集资源了,而是将更多时间投入到修炼和实战磨练中。
他必须尽快提升修为,早日追上雁兄的脚步,再次与他并肩作战!
这一日,秘境中弥漫的黑雾与飞沙间,突然浮现出无数个小型旋涡。
与这三年来见过的巨型沙暴旋涡相比,这些仅有三丈高的旋涡实在显得微不足道。
旋涡中隐约透出一抹诡异的猩红,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所有看到的修士都立刻明白——
这是秘境的出口!
于是,在秘境中待了三年的修士们纷纷冲向这些出口。
但与进入秘境时如出一辙,仍有许多魔修借着黑雾的掩护,潜伏在暗处对其他修士发动偷袭!
只为抢夺资源!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些偷袭者中,竟然还有不少是仙修!
许多修士早已忘记当年的教训,一心只想离开秘境,却忽略了潜在的危险。
结果他们没能死在沙兽口中,反而倒在了同类的贪欲之下。
实在是可悲可叹。
沈玉真紧紧握住薛无厌的手,两人运转身法,正快速赶往前方的旋涡出口时,突然在漫天黑雾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狂风卷起的飞沙走石模糊了视线,但经过三年的适应,两人早已习惯这种环境。更何况那人的气息实在太过熟悉,让他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高马尾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却萦绕着浓重的血腥气。
身后有数十名修士紧追不舍,他的气息已然紊乱不堪,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就在他即将冲出秘境出口的刹那——
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修士突然现身,恰好截断了他的去路。
而身后的攻势也在此刻轰然落下,在这前后夹击之下,那人似乎注定难逃一死!
还未等沈玉真出声,薛无厌已然出手!
只见他手中折扇寒光乍现,凌厉的锋芒撕裂重重黑雾。
扇影过处,鲜血飞溅,当那纤尘不染的折扇重新回到薛无厌手中时,那些偷袭者的头颅已然齐齐落地。
随即,无头尸身轰然倒下。
那黑衣人立刻认出了这柄折扇的气息,更因方才逃命,那被忽略的契约感应此刻格外清晰地告诉他——
这是他的主子!
黑衣人立刻快步冲上前来,在距离二人几步之遥时单膝跪地,恭敬行礼:“属下见过公子,见过玉真公子。”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此人正是薛霖。
沈玉真见他浑身浴血,体内元力枯竭,显然已无力抵御这漫天风沙,当即取出法扇撑开。
伞面倾泻而下的元力在三人周围构筑起一道坚固的屏障,将肆虐的风沙尽数隔绝在外。
薛霖立即感激道:“多谢玉真公子。”
沈玉真微微颔首:“不必多礼,起身说话。”
“是。”
薛无厌随手抛给薛霖一颗疗伤丹药,这才淡然问道:“为何只你一人?其他人何在?方才又是怎么回事?”
薛霖谢过薛无厌,又接过丹药服下,这才回禀:“半日前,属下与柳绿芸、陈剑遭遇兽潮,被迫分散。属下耗尽元力才得以脱身,不料又被其他修士发现,这才遭到追杀。”
沈玉真闭目感应死契,确认柳绿芸的气息尚在,便道:“柳绿芸安然无恙,想来陈剑也无大碍。”
薛无厌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我们也该离开秘境了。”
“好!”
三人当即朝着沙暴旋涡疾驰而去。穿过层层无形的空间屏障后,他们终于离开了雾沙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