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允捏着那粒辰砂在指尖转了三圈,突然把锦盒往桌上一墩。
烛光被震得晃了晃,映得他眼底的冷光跟着颤——昨夜老周招供时说崔家给的墨\"是给贵人用的\",原以为是攀高枝的托辞,如今看来,这墨里掺的哪是辰砂?
分明是给\"贵人\"铺的替考捷径。
\"张老三!\"他一拍桌案,惊得廊下打盹的衙役差点栽进花坛。
张老三抱着锦盒的手一抖,雌黄粉撒出半粒:\"大、大人?\"
\"把库房里存的近三年乡试答卷全搬来。\"宋明允抄起案头的狼毫在掌心敲得哒哒响,\"还有松风堂近五年的账册副本——上回赵崇说被火烧了,我偏要看看他烧得干不干净。\"
张老三跑得鞋底冒烟,半个时辰就搬来三大摞泛黄的纸卷。
宋明允挽起袖子,先抽出李焕的中举答卷。
字迹清俊,笔锋带起的飞白像春柳抽芽,倒真有几分文采。
可当他翻到松风堂去年的粮米账册时,笔尖突然顿住——那笔锋转折处的弧度,竟和李焕答卷里\"寒\"字的宝盖头如出一辙。
\"系统!\"他在心里低喝,\"这算关键线索吗?\"
\"叮——检测到笔迹异常关联,隐藏任务触发!\"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任务要求:获取指纹证据锁定替考链。
奖励:宋代《洗冤集录》未刊指纹篇+面粉显纹法。
失败扣除5年寿命。\"
宋明允后槽牙一咬。
这系统倒是会挑时候,可他盯着李焕答卷上的\"焕\"字最后一捺,突然笑了——现代法医实验室里用银粉显指纹,古代没有,可面粉总找得到。
\"去把李焕在试院写的草稿纸拿来。\"他冲张老三扬下巴,\"就说本县要研究新科举子的才思,他敢不给?\"
张老三领命而去,回来时袖中裹着半张皱巴巴的草纸。
宋明允把草纸铺在烛台上,取了半袋新磨的小麦粉,用鸡毛掸子轻轻扫过纸面。
粉末簌簌落下,几个淡白色的指印渐渐显形——尤其是拇指根部,有块硬币大的茧子,磨得草纸都起了毛边。
\"抄书匠的手。\"宋明允用银簪挑起那处茧印,\"普通考生哪会天天握笔抄经?
这李焕,怕不是松风堂养的枪手。\"
张老三凑过去瞅,鼻尖差点沾上面粉:\"那松风堂的账房......\"
\"去废墟里找!\"宋明允把草纸往他怀里一塞,\"老钱说辰砂遇热显影,账房的契纸就算烧了,边角料总该有没烧透的。\"
张老三这趟去了小半个时辰,回来时裤脚沾着炭灰,掌心托着半张焦黑的契约。
宋明允接过来,同样撒上面粉——拇指根的茧印和草纸上的分毫不差。
\"枪手和账房是同一个人!\"张老三声音拔高,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乱飞。
\"嘘——\"宋明允食指抵在唇上,目光却像淬了冰,\"崔家这盘棋下得久,赵崇该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当夜松风堂少东家的马车就冲进了县学后巷。
赵崇掀帘时带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李焕脚面上,那门客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赵崇手里的火折子发抖。
\"全撕了!\"赵崇把李焕的一摞答卷拍在案上,\"从乡试到会试,半张纸都不许留!\"
李焕的手指抠进纸页里,指甲缝渗出血珠:\"少东家,这......\"
\"你当宋明允查的是墨?\"赵崇抓起火折子晃了晃,火星子噼啪炸在李焕脸上,\"他查的是替考!
你替考的卷子在,崔府的把柄就在。\"
李焕喉结动了动,终于狠下心撕起来。
碎纸片像雪片似的落了满地,可他没注意到,书童小福正蹲在门后,把半片写着\"铁砚磨穿\"的残页塞进了裤腰——那是崔明远最爱的题字,他怕万一查起来,自己说不清楚。
第二日卯时三刻,宋明允的官轿停在崔府门前。
他捧着一坛女儿红,说是给前吏部尚书贺寿,实则目光在门廊下扫得比捕快还细。
崔明远在花厅接见他时,他瞥见墙上\"铁砚磨穿\"的匾额,墨色浓得像要滴下来——和李焕答卷里\"磨\"字的浓墨,竟用的是同一种松烟。
\"老大人这字,倒比年轻人的笔力还硬。\"宋明允端着茶盏笑,\"就是不知,这砚台磨的是真才学,还是......\"
\"宋大人说笑了。\"崔明远捋着白须,眼角的皱纹却绷得死紧,\"老朽不过爱写几个字罢了。\"
离开崔府时,宋明允在轿帘后对张老三低语:\"去查查李焕的出身。
他一个门客,哪来的才学中举?\"
张老三点头应下,却见宋明允望着崔府飞檐上的积雪,嘴角勾起抹冷笑——那抹笑像把刀,正慢慢划开裹在真相外的棉絮。
夜风卷着碎纸片扑进县衙后窗时,宋明允正翻看着小福偷藏的残页。
烛火映得\"铁砚磨穿\"四个字忽明忽暗,他指尖抚过纸上的茧印,突然想起林阿牛手背上的裂口子。
\"换墨容易。\"他把残页收进袖中,\"换人心......\"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得人心发紧。
他望着案头李焕的答卷,提笔在\"焕\"字上圈了个圈——这圈不是句号,是张网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