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茶楼的青瓦檐角还挂着晨露,宋明允蹲在茶棚后檐的竹梯上,往最后一套茶盏里滴显影药水时,后颈突然被张老三戳了戳。
\"大人,您这扮相——\"张老三憋着笑,指了指他腰间挂的铜壶,\"活像城南卖大碗茶的刘二狗子,就差在脑门上贴'三文钱续水'了。\"
宋明允低头看了眼自己沾满茶渍的粗布短打,随手薅了把茶棚边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刘二狗子能把茶棚开十年,说明这扮相够不起眼。\"他把最后一滴药水弹进茶盏,转身时差点踩翻脚边的炭炉,\"阿秀呢?\"
\"在里头擦茶碗呢。\"张老三往茶楼里努努嘴,\"方才她用写板跟小二说'茶渍要擦到能照见人影',那小二被她盯着擦了三遍,手都抖了。\"
宋明允笑出声,摸出块糖纸团成小团抛给张老三:\"把这塞炭炉底下——要是等会儿有人问,就说茶棚新换的炭火气重。\"他拍了拍腰间的铜壶,金属撞击声混着茶楼里渐起的人声,\"时辰差不多了。\"
辰时三刻,茶楼里已坐了七七八八的茶客。
阿秀捧着写板穿梭在茶桌间,遇到要添茶的就用写板记下\"碧螺春雨前龙井\",遇到闲聊的便歪头做认真倾听状——实则每记一笔,写板角落的小铜勺就会偷偷刮下点墨汁,混进袖中装显影药水的竹筒里。
宋明允蹲在茶棚后檐的矮凳上,表面上在往铜壶里续水,余光却扫过每扇雕花木窗。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里叮了三声,是阿秀刚收集的第三份墨汁样本触发了检测——但都不是目标。
直到午时正,茶楼的雕花门\"吱呀\"一响。
穿堂风卷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宋明允的鼻尖先动了动。
他抬头,就见个身披明黄锦袍、头戴帷帽的身影立在门口,帷帽上的珍珠帘晃了晃,遮住半张脸。
\"楼上雅座。\"黄衣人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我要靠西窗的位子。\"
小二刚要引客,宋明允已拎着铜壶挤过来:\"客官好眼光,那雅座正对着西市最热闹的布庄。\"他装作踉跄,铜壶里的水溅湿了黄衣人的鞋尖,\"对不住对不住!\"
黄衣人后退半步,锦袍下摆扫过茶桌。
宋明允弯腰擦鞋时,余光瞥见对方腰间玉佩——云纹里嵌着半枚碎玉,和昨晚书吏短刀上的刻痕严丝合缝。
\"无妨。\"黄衣人甩开他的手,径直往楼上走。
宋明允直起腰,冲茶棚角落的张老三使了个眼色。
张老三假装收拾茶渣,手指在桌沿敲了三下——这是\"目标上楼\"的暗号。
楼上梁上,陆沉带着的捕快们早已卸了瓦当,只等宋明允摔茶盏为号。
黄衣人在雅座坐定,掀了掀帷帽:\"小二,可有'龙涎檀'香饼?\"
\"龙涎檀?\"小二挠头,\"小的没听说过——\"
\"啪!\"
宋明允的铜壶重重磕在栏杆上,茶盏\"当啷\"落地摔成碎片。
楼上瞬间响起\"哗啦\"的网罩声,陆沉带着捕快从瓦缝里跃下,腰刀出鞘抵住黄衣人后颈。
\"拿下——\"
\"且慢。\"黄衣人抬手,指尖轻轻勾下帷帽。
珠串滑落的瞬间,满茶楼的茶客都倒抽了口冷气。
那哪是黄衣使者?分明是礼部尚书王大人!
王大人的官服被网罩扯得皱巴巴,却仍端着从容的笑:\"宋协办果真聪慧,从粮铺毒杀案查到玉玺谣言,又追着匿名信摸到西市——\"他扫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刀,\"就是这抓人的阵仗,倒像市井泼皮打群架。\"
宋明允慢悠悠上楼,踢开脚边的网绳:\"王大人更聪慧,派书吏偷档案,让黄衣人传消息,连龙涎香都要掺在酒里遮味。\"他指了指王大人腰间的玉佩,\"只是这半枚碎玉,和靖安王当年赏下的'虎符'纹路,倒有七分像。\"
王大人的笑淡了些:\"靖安王旧部,并未覆灭。\"他从袖中摸出枚羊脂玉符,玉上\"靖安\"二字被磨去半截,\"他们藏在民间,私铸玉玺,联络边军——而你,宋明允,是我选中的清道夫。\"
\"清道夫?\"宋明允弯腰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那王大人为何要毒杀寒门学子?
为何要在粮铺案里伪造劫财现场?\"他摸出阿秀的写板,唰唰写了两行字举到王大人面前:\"难不成那些被屈死的冤魂,也是您棋盘上的棋子?\"
王大人盯着写板,喉结动了动:\"有些棋必须早布,有些血必须早流。
你能看破毒杀手法,能还原血迹喷溅,但未必看得懂这盘——\"
\"咚!咚!咚!\"
急促的马蹄声撞碎了他的话。
茶楼外突然响起铜锣开道声,七八个锦衣卫踹开大门,绣春刀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光。
为首的千户甩着腰牌,声音像敲铁板:\"宋明允接旨!
圣上有旨——即刻入宫,彻查靖安王旧部案!\"
王大人的脸\"唰\"地白了。
他刚要开口,陆沉的刀背已重重磕在他后颈:\"王大人且慢,方才您说的'靖安王旧部未覆灭',还得跟宋大人到宫里接着说。\"
宋明允把写板塞给阿秀,抬头望向窗外。
宫城方向的云被风吹散,露出一角明黄的宫墙。
他摸出袖中匿名信,隐写的字迹在阳光下泛着淡青,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坠崖的崔明远——那封匿名信的落款,该是崔明远用最后一口气写的吧?
\"走了。\"他冲陆沉点点头,又回头对张老三一乐,\"记得把茶棚的炭炉收拾干净,别让刘二狗子来要损失费。\"
阿秀急得在写板上画了个小箭头,指向王大人。
宋明允看懂她的意思,弯腰拍了拍王大人肩膀:\"王大人不是说我看不懂棋么?
这就跟您去宫里,让圣上评评这棋盘,到底是谁的局。\"
锦衣卫的马队穿过西市时,宋明允摸出兜里的狗尾巴草叼上。
风掀起他的粗布短打,露出里头半片未系好的官服——原来这茶贩的扮相,里子还是县太爷的乌纱。
宫门前的石狮子在远处投下阴影,宋明允望着越来越近的午门,忽然笑出声。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检测到隐藏任务触发——御前断案。\"
他舔了舔嘴角的狗尾巴草,低声道:\"王大人,您的棋,该和陛下一起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