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仆役领着张浪回到余府之时,刚好与包槐两人错身而过,不过几人并不认识,所以并没有激起什么风浪。
“老爷,人带到了。”小仆役一躬身退了出去,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张浪自顾自的坐下,调侃道:“怎么了,余哥,这么急着找我,不会是又要给我发钱?”
“你小子真是只记好事.....不过,还真让你说中了。”
余礼笑骂,吃力的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个大部头典籍,翻开后,取出几页“纸”,按在桌上,轻轻推到张浪面前。
“改了一下,你看如何?”
张浪拿过来几张纸细看,纸张上面绘制的铜钱花纹之中增添了一些细节,和张浪身上那枚【永安一十】一模一样,底部不再绘制城主府及农夫商人图案,而是改绘成两大一小,一家三口的模样,男人、幼童神似张浪和朵朵。
图案上方有小字,此钞即代制钱行用,并准按纳一切捐税,各班各库一概收解。
张浪看了又看,发现的确是按他提的要求更改,放下心来,将几张纸又推了回去。
“不错,比我想的还要好。”
“能用么?”
东西明明是余礼安排钱巨做的,却反而问张浪一个外人是否能用,不过张浪却能理解对方意思,这里的“能用”指的是——是否为张浪所用。
张浪摇了摇头。
余礼眉头紧蹙,盯着他道:“不行?”
张浪轻声道:“这些交子没发行之前,是不具备凝聚百姓愿力的能力的,至于之后有没有用,我也不敢肯定。”
没错,余礼大费周章,安排钱巨制作的那几张纸,就是大名鼎鼎的【交子】!是他扭转镜城民生的关键,也是他作为缝补匠的无奈之举。
鳞币和铜币一样,产出太不稳定,流通损耗,加上固定点检损耗,还有各家各户有储存鳞币的习惯,实际上市场上流通的数量一直在减少,之前捕字班正常运行时还好,能依靠【捕鳞】来弥补这方面的损耗,但是自孔艋反水之后,捕字班算是被弄残了,【捕鳞】效率低不说,死亡率也直线飙升,光捞上来的那些鳞币都不够给丧葬费。
在没遇到张浪之前,余礼是打算依靠发行交子来解决钱荒的问题,之后再慢慢将鳞币汰换,实现纸币交易。
不过,在金蛇钱庄,张浪意外撞见他手拿交子时,双方都选择摊牌了,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协商,并最终决定用这几张纸来撬动镜城这尊庞然大物。
余礼知道的,显然比张浪多得多。
“镜城之事光靠发行这些交子钱钞,是没有作用的,不过是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下了剂猛药,标和本都不治,强行吊命,最后反噬会更严重。”
余礼当时是这样和张浪说的,交子并不是为什么万能良药!
张浪看向余礼,劝道:“是不是太急了,增税之令才刚刚颁布,若强行流通交子,会让百姓产生危机,我怕一个不好,镜城经济就会马上崩塌。”
余礼果断摇头否定:“来不及了,现在已经闹出人命了,这只是个开始,增税这根引线已经点燃了民意,交子发行刻不容缓,至于你那边如果还是不行,也只能再想办法了。”
听到这话,张浪沉吟半晌:“此事一经发动,你就很难善了了。”
发行交子,绕不开最大的两大boss,镜城城主&开天教教主。
不管是白素素亦或是蜃龙,都不会允许有人插手进入他们的棋盘,更不会允许用有人用交子汰换掉鳞币。
张浪不希望他冒这个险。
余礼望着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怔怔出神,思绪似在这一刻从余府飘出,飞出白街,飞出听风巷,飞入泥蚬,飞入桂花,飞入这近十年生活的牢笼方寸之地,片刻后回神轻声道:
“我有点想家了。”
张浪沉默良久,知道对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告:“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余礼哂笑一声:“别说得好像我要交代身后事一样.....”张浪不语,余礼微微一顿:“若是有心,还请照顾一下舍弟,他在外面不是这样的。”
张浪诧异:“余乐还真是你弟弟?”
余礼笑着点头,没有解释。
.....
镜城灰街,醉仙楼。
“掌柜的,麻烦大了,陈家和那些狗皮子把巷口全被围住了,我们的人出不去。”
王五哥此时没有了嚣张劲儿,满头大汗站在杜依然身前张望。
不远处的店小二原本觑见机会要溜出去,被眼尖的税字班直接打了回来。
场面混乱,对峙的两方差点打起来。
一身狼狈的店小二踉跄的跑了回来,脸上有淤青,身上衣服也被拽得不成样子:“掌柜,出不去,税字班的狗皮子让灰街交人,不见着人就一直围着。”
“看清楚了么,大概多少人?”
“两三百人是少不了的,而且手上都有些家伙。”店小二捂住乌黑的眼眶,闷声道,“怎么会搞成这样,那些摊贩发什么疯,这样还不交人。”
杜依然没有回答,而是在心中细细琢磨,几百人堵住并不宽阔的巷口,里三层外三层,想从正门把人送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王五骂道:“那些狗皮子借着手里有些权利,成日在灰街里吃拿卡要,这次是打死一个老赵,下次轮不轮到你?谁不怕,谁不恨?你他娘的站着说话腰不痛,要我说青楼里的那帮皮子就是顶着磨盘唱戏.....”
“怎么说?”店小二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王五啐了一口,骂道:“自讨苦吃呗,活他娘的该。”
杜依然一身襦裙,小脸上没有了笑意,眉头紧蹙:“别说俏皮话,快,找几个人,从桂花,灶门巷那边试试,那边的房子矮些,从房上走,让他们去找赤龙使,让他安排人过来解围。”
“你们几个过来。”
王五还是很听自家白龙使的话的,闻言马上找了店里伙计,指挥他们从两个方向突围。
就在这时,陈魁几人藏身的青楼被愤怒的百姓撞破,护院家丁直接被人潮推得七零八落,不一会,一行十二人或绑或抬被丢到了灰街之上,而那些人显然没有停止的意思...还在有人不断涌入青楼。
事态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