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是救了自己的,心里再不想与对方太近,沈云歌也觉着说不过去,且自己还是他府里的奴婢。
于是她挪过去双手机械地扶上穆元湛的另一只手臂。
第一次她主动靠近他,面具下,穆元湛的一双微蹙的剑眉缓缓舒展开来。
眼前的人是侯府嫡女沈云歌,他一时却不知该如何与她交流。
只是这几日一直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缓缓落回原处。
“先上车看看伤吧。”沈云歌见对方是骑马而来只好让他上自己的马车。
二人扶着穆元湛往马车去。
沈云歌在车下站着看汤圆,“你去帮王爷看看伤势。”
汤圆气得“哼”一声,眼睛一撇沈云歌,“王爷是为救你受的伤,你不去看让我一个粗手粗脚的大男人去,你觉得合理吗?”
“……”沈云歌被汤圆呵斥的一阵呆愣。
她想说她是女人,可又想起来自己还是王府的奴婢,为王爷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哪里能分什么男女。
确实他又是为救自己才受伤的,怎么说自己不去也说不过去。
沈云歌踌躇片刻上了车。
原本宽敞的马车有了穆元湛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时间她觉着怎么坐都局促得很。
他侧过身将背对着沈云歌,坐在车子正面坐箱上,沈云歌便坐在车子侧面的坐箱。
穆元湛摘下面具,又解开狐裘披风。沈云歌看着对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皮。
随后便见他已经将长袍解开,接着是一副天生浅麦色、宽阔而筋骨强健的肩背,一看便知是常常习武练出来的。
她看到一瞬间眼睫忽地开始胡乱地眨,却不知该看向何处,本来要为对方看伤的事,一时间却抛诸脑后又停滞那里。
穆元湛有许多的话想对她说,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是先像之前一样不羁而笑,还是安慰她。
脱下衣衫,他也没想出来,于是空气中极度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穆元湛不笑也不忧,转过头看向头微垂偏向侧面的沈云歌,道:“我觉着没受内伤,可能只是淤青,你帮我涂些药,活血化瘀就可以了。”
这一次,他不放浪,也不深沉,却是从没见过的,可以说是温柔。
她手里握着刚刚汤圆塞给她的药瓶,手指微微缩了缩,这才黛眉浅蹙地抬起眼皮看那后背。
只见,果真一片盘子大的将要散出的淤青,淤青上端有薄薄的一片被砸起的皮肉。
沈云歌眉头皱得更紧,突然心中有些愧疚,当即不再犹豫拔开药瓶把药粉一点一点撒在破皮处,随后又动作很快地解开自己的衣包拿出一小罐药膏,用十指挖出一点缓缓涂在那快要散出的淤青上。
她的动作很轻柔。
一阵凉凉的,又夹着暖暖的温度传在穆元湛的后背,几乎麻掉了他整个身体的神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又从自己的衣包里拿出在路上小镇医馆里预备的棉纱布给穆元湛包伤口,以防衣衫把药蹭乱。
需要把整个棉纱要从他身前转过来,沈云歌拿着纱布的手走到穆元湛腰侧时才反应过来,道:“王爷帮我递一下。”
若是不递的话,她的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才可以拿到棉纱。
穆元湛略略僵硬的神经松了松,抬手从腰侧接过棉纱,从肩膀又送到身后递给沈云歌,“其实不用缠纱布。”他道。
沈云歌不应声,继续递过去,伤口流血不严重,只固定药粉,转了三圈便在他腰侧系好一个结。
“好了,王爷把衣裳穿好吧,一会儿到了城镇找一个医馆让大夫开一些内服的祛瘀药。”
她的语气似乎有隐隐的关切。
穆元湛嘴角若有似无弯了一弯,“不用,出来的时候,我让汤圆带了防不时之需的药丸。”
“……”沈云歌垂着眼皮不说话,等着穆元湛自己穿衣,她才又忍不住问:“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那日穆元湛出城前让汤圆回了一趟王府,把给太武帝的信留下后又交代给高公公几件事。
一件事是等着暗地里办事的下属从平昌县找到靳宝沣在树下藏的那本账册后让高公公收好;另一件事便是让高公公告诉沈含玉他近日不回府;还有一件事就是让大宝出来找沈云歌的踪迹。
通往天同府两个县城的路不止一条,若是两个人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那穆元湛需要多久才能找到她,这期间万一有什么危险他不敢想。
大宝平常除了别苑和王府两处来往随意之外便是四处自己捕猎,加上生物的特性,它比人类寻找什么人或物会快得多。
是以穆元湛就让高公公第一时间找到大宝让它出来一同寻沈云歌,寻到便再去找穆元湛,带他去找沈云歌。
那日大宝经过好一番寻找终于找到沈云歌,未作过多停留便又去找穆元湛。
二人本就走了两条路,穆元湛经过两日多的追赶终于在这一刻追了上来。
幸好不算太迟。
“你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去找人,难道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么?”穆元湛已经系好衣带,转过身与沈云歌对视,剑眉似蹙非蹙,深邃的瞳仁里有一丝怨,还有一丝明显的关切。
“……”沈云歌突然哑言。
她才有时间反应过来,纵使被训练的大宝有超乎人类的巡视能力,可也得有大概的方向才行,是穆元湛告诉大宝。
他知道了她去天同府找人,难不成是去找了丹雪?
她上次告诉过他,那丹雪只是同名的啊!
他,一直不信的吗?
沈云歌心中疑惑又发虚,她从那晚跳墙被抓说的话便都是骗他,还有在别苑里,告诉他的住址也是骗他的。
丹雪还与他说了什么?
“王爷怎么知道我去找人?”她还在试探,一双浓密长睫缓缓抬起,迎上穆元湛的眼神。
这一刻,他的眸如瀚海星辰,却荡着层层的柔漪,“今后,我该称呼你…沈姑娘?”
“……”蓦地,沈云歌怔愣住,很快又陡然起身就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