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如那日一般,退去色彩,唯余失望的眼神。
齐修远愣了一愣。
不知为何,见到叶归荑这表情,他心里便升腾出浓浓的愧疚,如针扎一般,隐隐作痛。
他下意识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连问好都不敢,低下头便匆匆走了。
叶归荑却一言不发,只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发呆。
连红耀都看出了不对来。
她小心翼翼的:“姑娘,你……你没事吧?”
这话一出,叶归荑才仿佛如梦初醒,回过了神来。
对啊,怎么回事?
她分明早就不在意齐修远了啊。
可为何听到了齐修远主动开口,说出换亲二字,她的心里还是涌起了大片大片足以将她席卷的酸涩呢?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表情重归于平和。
她简短地答道:“我没事。”
也是。
她在意的哪里是齐修远呢。
分明是整整一年的等待与期许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难受,只怕才是不可能的。
想明白了这点,她的神色也满满归于平和。
而看到了叶归荑在门口的白何秋则面露尴尬。
叶归荑的出现,让他惊诧于自己方才的反应。
他竟然为了一个毫无血缘的妹妹,跟齐修远翻了脸?
但他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
叶归荑虽然是个外人,却挂着侯府的脸面。
他的确不能纵容齐修远区区一个将军府嫡子这般轻易地侮辱侯府。
就算想要换亲,也该是侯府先提出才对。
“你来做什么?”
白何秋放了心,才板起脸来出言询问。
他自诩掩饰得好,然而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方才眼色的变化,同叶归荑竟惊人的相似。
却被叶归荑尽收眼底。
她垂下眸子,笑了。
虽说不是亲兄妹,但两人到底自小一同长大,连心绪变化都全无半分不同。
也或许是因为如此,她对付起白何秋来,才会这般游刃有余吧。
只可惜,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
她淡淡道:“听闻哥哥拍下的酒楼生意奇好,见哥哥心情极佳,便赶来道贺。”
“呵!”
白何秋冷笑一声,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叶归荑勾唇道:“哥哥方才替我斥走了齐修远,妹妹甚是感动,哥哥有如此好心,难道妹妹就没有?”
一句话将白何秋说得面上一烧,暗骂今日的好心情被齐修远和叶归荑毁了。
叶归荑离开前,意味深长地道:“哥哥可好好生看顾自己的酒楼呵。
“——若是登高跌重,可就不好了。”
叶归荑说罢,便转身回了婉和院。
白何秋暗骂了一声晦气,也拂袖离去。
而狼狈离开的齐修远刚刚坐上马车,小厮替他擦去身上的茶叶,口中嘟囔道:
“这白大少爷也太过分了,竟然用茶泼少爷!亏得少爷您还好心买酒楼想送给白大姑娘。”
齐修远叹道:“罢了,此事到底也是我意图换亲在先,既是我的不对,此事便不再提及了,再议吧。”
见他如此说,小厮便也不再说什么。
窗外却忽然传出了轻微的响动。
齐修远耳朵一动,猛然转过头去。
“谁?!”
他猛然撩开车帘。
车夫有些怔愣。
“没人啊,少爷您看错了吧?”
连小厮也探头张望了一番,跟着附和。
“……”
齐修远撂下车帘。
小厮与车夫不曾习武,自然不如他敏锐。
方才撩开车帘的刹那,他的余光扫到了一个人影。
那影子,怎的有些眼熟。
倒像是阿兄呢……
但这猜测很快便被他打消。
他走的时候阿兄好好儿地在院子里。
见他走甚至未曾问他去哪。
更何况他二人天天同在府中,阿兄跟着他做什么?
就算实在有所疑虑,等下回府后看看阿兄在不在府不就得了?
他稍稍放了心,便吩咐了车夫打道回府。
“咦,那不是齐公子吗?”
马车离去的一幕正好落在了刚刚下马车的白蓁蓁眼中。
侍女诧异道:“这么晚了,齐公子来做什么?”
白蓁蓁抿了抿唇。
“齐公子跟大姐姐定了亲,来看望大姐姐想来也是寻常。”
侍女想到在府中听到齐修远坚持不肯换亲的传言,又亲眼见到齐修远对白蓁蓁的偏爱,不由打心眼里地赞叹。
“齐公子英武过人,堪为良配,若同齐公子定亲的人是咱们姑娘就好了。”
“你浑说什么?”
白蓁蓁怒斥道:“齐公子是我未来的姐夫,我岂能做出觊觎姐夫这等不伦之事?!”
侍女自知失言,连忙告饶。
白蓁蓁怒气未消。
“走,我们去看看姐姐。”
主仆两人拿了东西,动身前往了婉和院。
叶归荑此刻也刚刚进门。
她吩咐了两个侍女为自己打水沐身,两人答应后离去,叶归荑打开门,却一眼便看到了正坐在屋中悠哉吃茶的萧玉珩。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关门,连腰上的玉佩被门缝夹断了也未曾发现。
关上了门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了。
擅闯空门的不是萧玉珩吗?
她慌什么?
便是此刻报官,被抓的人又不是她。
她在心中嘲笑了自己的怯懦,又特意嘱咐了晚些再沐浴,这才看向了萧玉珩。
“你无端地闯入我房间做什么?”
萧玉珩抬眼看她,满眼都是戏谑。
“怎么,亲耳听到阿远有换亲之心,所以伤心了?”
叶归荑未曾料到方才之事也未曾逃过萧玉珩的耳目,不由眉头一皱,道:“你偷看我?”
萧玉珩伸出手来,似是要抚她的脸。
叶归荑本能躲避,萧玉珩的动作却未曾躲闪。
也只是为她拂去肩头落花罢了。
萧玉珩笑道:“还用偷看吗?只瞧白大姑娘满脸落寞,便知道了。”
叶归荑讽刺:“萧公子的眼神还真好。”
萧玉珩反唇相讥:“姑娘的眼光也不差啊。”
他自顾落座,撑着脸颊笑道:“若非姑娘买通了赌场的庄家让白大公子赢了三千两,又提前造势,否则白大公子又怎能如此春风得意?
“只是——”
他道:“不知姑娘可否忘了与我的约定?”
叶归荑便猜到了他今日前来的目的。
两人的利益如今绑在一起,萧玉珩得知了白何秋赚的盆满钵满,她却没有半分动静,自然心焦,赶来询问也是寻常。
“急什么?”
叶归荑撩开窗,确认外头无人听见两人的对话,淡淡道:
“我既签了契约,公子便知我定有信心破此局。
“若公子不信,东西和银两,也可尽数收回。”
叶归荑将七巧匣找出,随手丢给了萧玉珩。
萧玉珩接在手中,搁在桌上,笑容却更甚。
他歪头一笑,道:“怎么,因为阿远换亲,所以不叫我阿兄,改口叫我公子了?”
叶归荑面上略过一抹恼火。
“萧公子!”
“罢了罢了。”
见叶归荑不悦,他便收了笑容,正色。
“我等姑娘的好消息。”
说罢,萧玉珩正要起身,门外却忽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叶归荑只当是绿盈:“不是说了晚些再沐身吗?”
“大姐姐,是我。
“姐姐,你在屋里吗?我在院里捡到了一枚玉佩,可是你丢的?”
是白蓁蓁的声音。
萧玉珩与叶归荑一齐僵住。
接着,都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