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再成熟稳重的人，也总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迄今为止，现实世界中能够牵动钟韵情绪的人，除了外公外婆，大约就只有一个钟喻。
钟喻，是钟韵同父异母的姐姐，比钟韵大八岁，性取向为女。
在钟韵看来，这世上大约找不到第二个比钟喻蠢笨的傻子。
也许她到死都不知道，与她在一起整整六年的女朋友，偷偷给她染了一头的绿。
章书怡就是那个女朋友。
“你是觉得，章书怡背叛了钟喻？”竹九那通天晓地的本事，局限于一个“看”字，她没见过章书怡和钟喻，只从钟韵这里窥得一部分视角，更看不透人心，不知人所想。
钟韵冷笑一声，打开手机，将b超报告照片放大。
“章书怡肚子里的孩子怀了14周，而钟喻是两个月前去世的。”
“嘶——”竹九倒吸一口凉气，细思极恐，“那她该不会是因为……”
“我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钟韵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既然你来了，过几天跟我去确认一下。”
“你要去见章书怡？”
“不，去看钟喻。”
竹九的“看”，可看活物，也可看死物，尸体、骨灰、棺材、坟冢、墓碑，看一眼，往事皆知。
“你连声姐姐都不愿意叫，却因她的事失控自伤，还要为一个知不知情的问题，专门飞回去查看？”竹九不理解，“这有什么意义呢？人都已经不在了，你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没意义。”
钟韵碾灭烟蒂，一只臂肘抵在膝上，手撑着额头，长眸半掀，看着窗外圆润明亮的月，口中喃喃：“没意义，就不做了吗？”
竹九恍然想起，某些时候，这人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你要报复她？”
“如果钟喻不知情，那章书怡就只是一个合格的骗子，而我小肚鸡肠，略施惩戒，但如果钟喻知情，”钟韵勾唇，柔和的月光流进她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之中，转瞬不见踪影，“章书怡就是杀人凶手，没道理放她与丈夫孩子和和美美。”
竹九怀疑上次异世的经历把钟韵带歪了，连忙提醒她：“别冲动啊！你这世界可是法制社会，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杀人都要偿命的！”
钟韵忍笑：“这你都知道，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竹九听出这人明晃晃骂她蠢，当即要破口大骂，而小桌上的手机响起，钟韵接电话去了。
窝火的竹九：“！！！”
偏偏钟韵一句话就能让竹九陷入沉睡，吃过好多堑的竹九已经长了一智，那就是忍气吞声万事大吉，默默听钟韵打电话。
“钟韵，明天有个紧急任务，邹导最近刚杀青的一部网剧，临时要补几张剧照，他们原本拍剧照的摄影师陪老婆生孩子去了，想找我们借一名摄影师拍一下。”
通话那边的男人正是工作室的合伙人武泽。
钟韵和武泽以前是大学同学，认识多年，了解彼此的脾性，也因此在工作中达到一定程度的互补与共赢——同为老板，分工明确。
钟韵负责拍摄执行方面，管理工作室所有摄影师的任务分配，质量把控，武泽则负责经纪运营方面，凭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和过人的酒量，谈业务，攒人脉，创业绩。
所以武泽连人家摄影师请假是去陪老婆生孩子这种事都一清二楚。
“好，拍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我，我安排人明天去。”钟韵应下，心里暗暗思量，明天是中秋节，哪个可怜虫不过节去加班呢？
挂断电话，钟韵正要到工作室的群里发消息，打算用额外奖金和三倍加班费钓一个可怜虫临时加班赶任务，竹九突然道：“我建议，明天你去拍那个剧照。”
钟韵打字的手一顿：“为什么？”
“因为——”竹九得意地拉着长音，她最喜欢的故弄玄虚得以发挥，“你会遇到你的任务对象。”
钟韵没回应，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怎么打白工上瘾了呢？
上次魂穿异世就是这样，做任务丁点奖励都没有，还要时时面临死亡的威胁，任务危险系数极高。
纯纯的打白工，十足的大冤种，倒霉的可怜虫。
钟韵不乐意：“要是我不做任务会怎样？”
竹九被她问得一愣。
竹九处在上帝视角，本以为钟韵会乐颠颠地去做任务，压根没想过她会突然摆烂。
如今可不比在异世时，竹九还能以回不来为理由威胁钟韵。
竹九迟疑道：“呃……你会后悔的。”
钟韵挑眉：“只有这样？”
“相信我，等你见到任务对象，绝对会惊喜的！”竹九绞尽脑汁劝她，“反正你明天也没什么事，去一下又不会掉你一块肉。”
钟韵不回话。
惊喜什么的，她不感兴趣。
“哎？不对，”竹九忽然想起来，“按照现在的时间点，你应该已经见过她了，倒也算不上什么惊喜。”
“我见过？”钟韵皱眉，脑中闪过一抹白衣，心跳陡然慢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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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江横贯余城，以唐江为分界线，江北几大区都是老城区，是不断发展经济繁荣的所在，而江南的高新区，是十年前将濒江的三个镇一并划入余城而设立的。
高新区余城二中分校南向五百米，有一幢建了四十多年的筒子楼，楼下一圈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围成了院子，院子里停了一排的自行车和电动车，只留出一条窄窄的路，路的尽头就是院门。
李瑶筝从医大过来，坐地铁转公交，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快到院门时，先是闻到一阵熟悉的刺鼻的旱烟味随风飘来。
而后听到男人惬意的交谈声：“……她工作忙，但是孝顺得很，特别懂事。”
李瑶筝脚步一顿，提着水果的手下意识攥紧，抬手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捏了捏口罩上缘的铁丝，随即匆匆上前。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