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女人平静而警惕的声音自西卧紧闭的门里传来。
钟韵方才的沉着自信与游刃有余,因这一声问话而轰然坍塌,甚至一时紧张到语塞。
她顿了两秒,才涩声道:“他被我打晕了,你……安全了。”
音落,门里门外一片安静,安静到钟韵可以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由淅淅沥沥的雨逐渐变成了重击慢敲的鼓。
这样的变化,只因钟韵眼中,西卧里,抱膝缩在床与窗之间狭窄空地上的女人转过头,望着门的方向,眼神有些涣散。
那一双明澈的杏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但很快消散,冷静下来。
钟韵看着她手扶窗台缓缓起身,又扶着书桌墙壁一瘸一拐走到门口。
“你慢慢来,我不急的。”钟韵忍不住出言提醒。
嘎吱——
门开,四目相对。
柳眉杏眼,俏鼻檀口,完美绝佳的五官配比,恰是阅人无数又天生脸盲的钟韵,致死不想忘怀也刚好并未忘怀的容颜。
除了有点黑。
此刻钟韵终于确定,面前这位没戴口罩还摘了眼镜的李医生,不仅与她的夫人同名同姓,还长得一模一样。
而且,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与那晚在医院初见时的白大褂截然相反,李瑶筝穿着一件长袖黑t,袖子挽到上臂,裸露出来的两只细长的前臂上满是淤青和擦伤。
所幸脸上没伤。
可钟韵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实在无法容忍这样一个与她夫人一模一样的人饱受摧残。
即便她不是她。
“他呢?”
李瑶筝一脸警惕,语气全然不似那晚初见时的温声细语。
“在东卧。”钟韵说着,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她侧身躲过。
钟韵又道:“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谢谢,不用了,”感受到钟韵不似作假的好意,李瑶筝的态度软了几分,“我是医生,不用去医院。”
说完,李瑶筝扶着门边要出来,钟韵下意识后退一步让开路,李瑶筝绕过钟韵,踉跄着朝东卧走。
钟韵看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想了想,转身从墙角一堆杂物垃圾上捡起一副黑框眼镜。
眼镜很旧,镜片上有很多明显的划痕,透明的鼻托还沾着已经凝固的血。
刚刚钟韵拿木凳的时候,刚巧看到这副眼镜,虽然与那晚在医院见面时李瑶筝脸上的那副截然不同,但李锐君不像是需要戴眼镜的样子,只可能是李瑶筝的。
钟韵将眼镜递过去,李瑶筝明显愣了一下,轻道:“谢谢。”
恢复视力的李瑶筝,一眼看到趴在地上的李锐君,脑袋边流了一小滩血。
李瑶筝上前,吃力地蹲下身子,伸手去探李锐君的鼻息,又去摸他脖子上的动脉。
还活着。
“呵,”李瑶筝冷哼,“入室行凶,你就不怕我报警把你抓进局子里?”
钟韵脱口道:“你不会的。”
李瑶筝回头看她:“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钟韵垂眸,没得解释。
李瑶筝眨眨眼:“总不会是专门来救我的吧?”
钟韵抿唇,不说话。
李瑶筝见她额角贴着一块创可贴,视线下移:“你的手怎么样了?本来就有伤,还来打架。”
“是我单方面打了他……”钟韵说到一半,倏然反应过来,“你记得我?”
李瑶筝隔着门听到钟韵的声音,就有些怀疑,后来开门相见,她才确定,这不请自来的救星,是她只见了一面就想了好几天的人。
不然她绝对不会开门,并且还会找机会报警。
“帮我把他丢床上去,我来给他包扎,”李瑶筝才不回答她的傻问题,而是指使她干活,“我的背包在西卧,你帮我拿过来。”
这话一出,摆明了不打算立即把人送去医院,而是要草草了事。
死不了就行。
钟韵也不废话,默默听从指挥,马不停蹄。
李瑶筝有备而来,一个小双肩包里,处理伤口的一应用品都带齐了,她甚至当场给李锐君后脑的伤口缝了几针。
昏迷的人也会痛,但痛就痛了,不会影响她缝针。
“我不确定他伤得怎么样,”李瑶筝边给李锐君包扎伤口,边道,“如果后续要就医检查,你得给我报销所有医药费。”
钟韵瞧着她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那缝的不是她亲爹的脑袋,而是一个坏掉的沙袋。
“没问题,”钟韵觉得有点好笑,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松了不少,“不过他最多是个轻微脑震荡。”
李瑶筝不知道钟韵哪来的信心如此笃定,没回话,默默给李锐君包扎,之后又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胳膊上的伤。
钟韵要坐到李瑶筝身旁帮忙上药,李瑶筝制止道:“别坐,脏。”
李瑶筝给自己涂过药,拉下袖子,伤痕被掩盖,只有手上的伤露在外面,向人透露着她刚刚的经历。
钟韵看在眼里,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刺,扎得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如果她的小姑娘被人如此对待,她就是拼死也要将罪魁祸首挫骨扬灰。
其实这次李瑶筝的伤不算重,也不多,除了胳膊上的伤,再就是腿上的淤伤,她回去以后自己处理一下就好。
这样的伤情,还要归功于钟韵的突然出现,所以作为回报,李瑶筝把钟韵带到西卧,关上门,在这个相对干净一点的房间里,给钟韵复诊。
钟韵右手上的伤愈合得还算不错,李瑶筝看过之后,给她涂了药,换了新的绷带包扎。
“绷带每天换一次,最多一个星期,你这伤也就好了,缝线是可吸收的,不用拆线,记得伤口别沾水。”李瑶筝收起医药包,叮嘱道。
“好,”钟韵应声,收回手,指尖摩挲着崭新的绷带边缘,“你住哪儿?我送你。”
李瑶筝一愣,暗道这人太聪明,这么笃定她不会在这里住:“你先走吧,我至少得等他醒过来再走。”
钟韵皱眉:“可他……”醒过来以后再打人怎么办?
李瑶筝垂眸:“我要是不在,等他醒了,第一个报警抓你。”
钟韵咬牙,真应该让那个畜生直接醒不过来!
她握紧拳头,转身就走。
“哎哎哎!”默默看戏的竹九实在忍不住出声拦她,“你别冲动啊!杀人犯法,即便不枪毙,那也得服刑,牢饭不好吃,缝纫机也不好踩的……”
竹九说话间,钟韵已经来到东卧床前,看着昏迷的李锐君,打断道:“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人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