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雨瞳望向何瑨,忽然转移话题:“小何,刚刚进来的时候我可瞧见了,你买车了?可以啊你,这是拆二代喜提座驾?”
余城是一线大城市,何瑨作为余城本地人,去年他家里老房子拆迁,换到了好几套房,生活水平陡然上升,如今又开上了新车。
郑雨瞳老家在外地县城,普通的小康家庭出身,毕业以后一直在余城工作生活,几年过去她现在出行还在挤地铁,偶尔打车,眼见何瑨靠着家里摇身一变成了小资少爷,心里难免泛酸。
她性子直,常常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这才有了刚刚的问话。
何瑨笑了一下,没回话。
郑雨瞳又道:“你现在车子房子都不愁了,你跟你家庞岚是不是也快要结婚了啊?”
庞岚是何瑨谈了七八年的女朋友,这名字一出口,何瑨脸上笑意淡了许多。
“结什么婚,分手了。”
何瑨和庞岚是大学时认识的,两人感情一直很稳定,有时工作加班,庞岚还会专门过来陪着,几个同事都见过她,是个很可爱的姑娘。
两人感情好,大家有目共睹,都以为是好事将近,谁都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分手。
以至于他这话一出口,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讶。
欧阳晓放下夹肉的夹子:“怎么突然分手了?”
何瑨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
“我被绿了。”
面对身边同事突如其来的瓜,几人不只惊讶了,都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钟韵眼皮微掀,默默夹了块肉吃进去,舌头仿佛失灵了,味同嚼蜡。
脑海中,竹九幽幽感慨:“家家有本翠绿的经。”
还是欧阳晓率先打破沉静:“你是不是搞错了啊?我看庞岚不像那种人呀,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吧?”
何瑨脸上有些绷不住,仿佛有一肚子话,亦是一肚子火,但理智尚在,他摇摇头,不愿再提。
沉默许久的钟韵突然问:“喝酒么?”
几个人闻言齐齐看向她,然后面面相觑。
钟韵直接点了一打酒上来。
啤酒入杯,上面堆积了一层白色泡沫,何瑨一连几杯下肚,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我也以为她不是那种人,谁知道她和我在一起之前,还跟我们大学班长谈过一段呢?”
“大学班长?”
“对!”何瑨仰头,猛灌了一口酒,而后将杯子重重砸在桌上。
“上个月,她公司换了个总经理,竟然是我们大学班长!人家那是活脱脱的子承父业,富二代!”
“那天她跟我提起的时候,我还蛮羡慕的。结果前几天我们从东郊回来,我去她家找她,正好撞见班长在她家楼下,俩人抱在一起,亲得那叫一个难舍难分!”
“我是万万没想到,他俩重逢这才几天,这就旧情复燃了?好好好,那天在啻山求的姻缘签果然灵,告诉我‘姑舍是’,让我‘勇士断指’,我没舍没断,就给我来这一出是吧!”
何瑨面红耳赤,越说越激动,不经意对上钟韵漆黑平静的眸子,回过头来又见大家眼里的同情,他顿时泄了气,连着夹了几筷子肉塞进嘴里,埋头丧气地咀嚼。
这话题是郑雨瞳挑起来的,眼看局面越发难堪,她有些内疚,讪讪安慰:“你也别气了,只怪她有眼无珠,富二代怎么了?你还是拆二代呢!”
话里话外还是没离了她起初心里的那点酸劲儿。
饶是欧阳晓与她关系好,也没忍住嫌弃地剜了她一眼,正要开口,钟韵先一步道:“你恨她么?”
“恨有什么用?”何瑨苦笑,“她放弃我,选了班长,是选择了她认为更好的吧,我又没办法改变什么。”
“但是她欺骗你,背叛你,你就一点都不恨她?”钟韵神情冷漠,一再出口的话,像冬日里的瓢泼大雨,劈头盖脸,湿寒彻骨,刺得人生疼。
何瑨眼圈泛红,没说话,低头又灌了一口酒。
庄婷轻咳一声,掩唇小声唤师父,钟韵垂下眼帘:“抱歉。”
欧阳晓急忙打圆场:“别想那些不开心的,吃肉吃肉,再不吃就凉了。”
这个令人心凉的话题揭过,桌上的气氛逐渐升温。
钟韵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正要放下筷子,郑雨瞳不经意看到她的右手:“钟钟,你的手怎么啦?怎么贴了这么多创可贴?”
话音未落,桌上几人突然噤声。
几天过去,钟韵掌心的伤虽然结了一层薄痂,但看起来仍是狰狞可怖,钟韵把绷带撤去后就贴了几个创可贴遮盖。
包括手指上的伤,根根手指都爬着细小的血痂,同样有碍观瞻,她也都裹上了创可贴。
而创可贴的颜色再贴近肉色,也与她冷白的皮肤不相符,不用细瞧,很容易就能发现。
这两天余城下雨降温,钟韵换上了长袖衣服,正好方便她遮掩,她垂下右手,不着痕迹地将手缩进袖子里,随口道:“前几天摔了一跤。”
知道她不愿说,欧阳晓笑着岔开话题:“瞳瞳姐,你还说呢,今天一见面,你那长指甲就把我的手给划破了,你怎么都不多关心关心我?”
说着,欧阳晓把受伤的手背伸到郑雨瞳眼前,郑雨瞳立马认怂讨饶,连着给她夹肉,“我有罪,我忏悔,小姑奶奶您多吃肉,伤口好得快,明天您还是一完美无瑕大美女!”
酒至微醺,插科打诨没完没了,桌上气氛热闹,何瑨也不似刚才那么消极,他与邵宁换了位置,挨在欧阳晓旁边,两个人一来一往行着酒令,拼起酒来。
庄婷自觉接替了欧阳晓烤肉的工作,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嬉闹,偶尔插话,间隙瞄一眼一直默不作声喝闷酒的钟韵。
邵宁换了位置后,正坐在钟韵的左手边,寡言少语的文艺青年难得主动,端起酒杯敬向钟韵。
“钟、钟钟姐。”
钟韵转眸,一眼发现他浑身绷紧,表情僵硬,似乎很紧张。
钟韵未语,与他碰杯,一口饮尽。
啤酒滑过喉间,苦涩残留舌下,微凉叫嚣着从喉管坠落,直直冰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