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达的科技将人们送上高空,曾经遥不可及的云被踩在脚下,宛如腾云驾雾。
钟韵望着小窗外,上方是湛清的蔚蓝,纯粹,干净,一尘不染,而下方,目之所及,尽是皑皑。
细密的云层层叠叠,缓慢翻涌着,铺满整片天空。
皑皑似雪,似海浪,似平丘,似山脉,莫名给人一种温柔但结实的感觉。
钟韵暗叹,这奇怪的错觉。
那云分明看起来绵软又缥缈,一触即散。
这大概也是错觉吧,但却是有目共睹的错觉。
飞机逐渐降低高度,穿入云层,机翼翻卷着云泥,飞机囫囵溺在里面,像是一个巨大的船锚沉入海底。
穿过云层后,小窗上陡然出现一道道水流,模糊了窗外的风景。
庄婷见此,惊喜不已,“哎?真的下雨啦!天气预报还是很准的嘛,还好我带伞了。”
钟韵未语,依旧望着窗外。
云上是晴空万里,云下却是倾盆大雨。
即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亲眼看见时也难免会觉得震撼。
一云之隔,仿佛两个世界。
可……方才的种种,眼前的一幕幕,她好似经历过。
总觉得有好多事想不起来。
突然剧烈的颠簸将钟韵思绪拉回客舱里。
“请系好安全带!不要走动!请系好安全带!不要走动!”
几名站在过道推车为乘客提供餐饮的空姐,纷纷扶住座椅靠背勉强站立,训练有素的职业意识让她们不断扬声提醒。
然而可怕的颠簸还在继续,并且愈演愈烈。
客舱内惊恐的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握草,吓我一跳!”
“哎哟!快给我纸!可乐洒了我一裤子!”
“老头子,我的救心丸呢?你给我放包里了吗?”
“妈妈,我害怕……”
庄婷脸上的喜色也跟着烟消云散,她双手紧握座椅扶手,面露惊慌。
“这是怎么了?不会吧不会吧,我这才第一次坐飞机啊……”
小徒弟的乌鸦嘴说到一半,就被再一次的颠簸给吓得住嘴了。
钟韵无数次乘坐飞机,从未经历过这么剧烈又频繁的颠簸,她心下惊疑,面上不显。
“应该是遇到气流了,雨天环境不稳定,没事的。”
而她话音刚落,一个突如其来的侧翼倾斜,空姐们纷纷失去平衡,更有两人身子一歪,一头栽倒在地。
舱内的惊恐声陡然拔高,已经有孩子吓得哭嚎起来。
几秒钟后,原本松松系在腰间的安全带紧紧勒着肚子,前额撞上前座的椅背。
飞机在以接近垂直的角度急速下降。
钟韵开始感到头晕目眩,一旁的庄婷一连几声尖叫,直把钟韵的耳膜震得生疼。
虽然人在恐惧中各种失控的反应是正常的,但钟韵明白,在这种生死关头,越是忍不住害怕,就越要冷静以对。
害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人在慌乱中一步步奔向死神的怀抱。
庄婷显然没有这种觉悟,生平第一次遭难,没被吓得哭天抢地已经是身为成年人的自我约束了。
她一只手扒上钟韵的胳膊,眼圈都红了。
“师、师父,我们是不是要穿救生衣戴氧气面罩了?那个东西怎么穿啊?起飞前的安全须知,我看完现在都忘了……”
钟韵敛眉,看了眼胳膊上的那只手,又看向庄婷眉清目秀又楚楚可怜的脸。
哪儿哪儿都好的小徒弟,偏偏长了一张嘴。
钟韵很想斥她一句杞人忧天,但又不可否认她话里的可能性。
强忍着身体不适,钟韵看了一眼前方,脸色微变,沉声道:“别慌!”
原本挡在头等舱和经济舱中间的帘子不翼而飞,此时一眼便能望到客舱最前方,驾驶舱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饶是钟韵视力再好,也无法从远远的舱门里窥见驾驶舱里的情况。
但可以确定的是,情况不容乐观。
猛烈的寒风在耳边呼啸,气温骤降,冷得让人瑟瑟发抖,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前所未有的濒死危机,钟韵脑中一片空白。
这时,座椅上方的氧气面罩齐齐落下。
一名摔倒的空姐挣扎着爬起来:“各位乘客戴好氧气面罩!”
这是钟韵第一次在飞机上戴氧气面罩,也正因那是救命稻草,而万分不愿经历这样的第一次。
一阵接着一阵的兵荒马乱。
一段时间的急速下降之后,飞机突然改变角度,开始爬高。
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一步步艰难走进驾驶舱,驾驶舱的门被关闭。
冷风骤停,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客舱里陆续开始有人呕吐,空气浑浊起来,尖叫声变少了,哭嚎声增多了。
这哭声中,包括钟韵身边的庄婷,她无措地抹了下脸上不受控制的泪,喉中哽咽,忽然下定决心一般,一把握住钟韵放在扶手上的手。
“师父!我……”
钟韵拧眉,竭力忍住反手给她一巴掌的冲动。
徒弟啊,你又要说什么?
忽然一个念头升起。
生死关头,庄婷不会是要临终表白吧?
不对,庄婷好像对她表白过?
钟韵身体处在极度不适中,心里胡思乱想,意识突然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