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外边的人被拦着,里面的人出不去,竟然再也传不了半分消息了。
不仅消息传不进来,连饭食都送不进来,眼看天色已晚,又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陶氏今日吓得够呛,腹中又是饥肠辘辘,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地抱怨起来:“如今咱们沈家是没落了么,怎么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来咱家就跟如入无人之境似的,人不是都送过去了么,怎么还把咱们软禁着?”
陶氏的抱怨在寂静的厅中显得格外刺耳,她不知收敛,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说的口干了才端起婢女刚奉上来的茶抿了一口,待目光扫到那婢女身上,脸色猛然一变,扬起手腕,对那丫鬟劈头盖脸一泼。
“天杀的,你端这么烫的茶是想烫死我么?”
那婢女发出一声尖叫,捂脸倒在地上,沈允正拄着拐踏进厅中,连忙让身边的小厮上前相扶。
陶氏见状,柳眉倒竖,“你发什么善心?不许扶!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让她跪着!”
那丫鬟捂着脸跪在地上,衣裳也湿了大片。
沈允因方才知晓了妻子连同大房一道欺辱云鸾的事情,此刻又见她拿丫鬟撒气,说话便带了三分火气。
“茶水如此滚烫,哪有你这样端起来就喝的?”
陶氏显然不将沈允这个丈夫放在眼中。
“哟?心疼了?我嫁你十年,给你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倒好,胳膊肘如今往外拐,竟心疼起这个贱丫头来了!”
沈允眼底骤沉,显是更加不悦了。
偏偏陶氏还在喋喋不休,数落丈夫的各种没用和不是,崔氏和姜氏也是听的连连皱眉。
沈家老三这些年待她如何,众人谁不清楚?
也就她整日作天作地的,偏偏老三还能忍得下去。
见丈夫不说话,陶氏冷笑一声,又觑向那婢女,啐了一口。
“贱蹄子,方才就瞧你在外面伺候,如何又进到屋子里来了?”
那婢女不敢开口,只得求助般看向沈允。
陶氏见这二人暗中互动,心中更气,一拍桌子。
“是三老爷叫你进来的吧?别以为你有几分姿色就能飞上枝头,做梦吧你!”
婢女听了这话,更是大惊失色,连连磕头:“三夫人,奴婢没有,奴婢只是见三老爷下楼时差点跌倒,才扶了一把……”
众人都识得寸心,平日里极安静的一个人,伺候老夫人也是极为用心,从来不在几位老爷面前晃荡,更没听说过她勾搭过哪位老爷,陶氏张嘴就污蔑她,是以屋内的婢女婆子们都看不下去了。
“消消气消消气,多大点事,也值当您发这样大的脾气……”
管事的婆子连忙换了一盏茶给陶氏,又好言相劝一番,言明这丫头再过两个月就要被放出府了,也许了人家,陶氏这才作罢。
不久之后,沈有窈也进来了,她脸色仍是苍白,又换了身衣裳,依偎在崔氏怀中,悄声的不知说着什么。
秦妈妈寻到了一碟点心搁在了崔氏和沈有窈那边的小桌上,陶氏眼巴巴看了半晌,见沈有窈竟将那点心尽数吃了,一块也未给众人分食,忍不住阴阳怪气。
“不是我说,如今多事之秋,大嫂确实就不应该办那场春日宴,否则,就不会出那档子事,大家也不会被软禁在此,一整天了,竟连口东西都吃不上……”
崔氏腹中沉重,原本就压着火气,听陶氏这般说,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指着陶氏骂:“老三家的,我忍你半天了,你怎么还没完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抱怨这些有什么用?!”
陶氏像只好胜的公鸡,立刻反唇相讥:“我抱怨两句怎么了?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你指着我鼻子骂什么?谁害你家破人亡你找谁去!”
“家破人亡?你咒谁家破人亡呢?你不住在沈家?你不是沈家的人? ”
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崔氏也算书香门第,但与陶氏泼妇骂街般的行径比起来,明显落了下风,顿时气了个仰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个下不出蛋来的母鸡!你以为从外面随便领个野种回来就能认做沈家的长子?霸占沈家的一切?”
沈有窈正喝茶的动作一顿,眼神飘忽地望着陶氏,似乎在分辩她话中真伪。
姜氏和秦妈妈也怔住了,沈修刚跨进厅中就撞见这一幕,又听陶氏这一番话,眼神蓦地阴沉下来。
崔氏也是一愣,下意识看向沈修。
陶氏背对着沈修,看不到沈修眼中的杀意。
她见崔氏被自己气得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心中更是得意。
“实话告诉你们,只有我生的才是沈家的长……”
“闭嘴!”
陶氏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便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那力道之大,打得她整个人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颊瞬间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捂着脸,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动手之人。
正是她一向瞧不起的丈夫。
“你说够了没有?!”
沈允满脸怒意,眼神冰冷,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陶氏的印象中,沈允是温和的,逆来顺受的,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的模样。
这样的沈允令她感到陌生,瞬间慌了神。
往日里,沈允对她皆是有求必应,连她的一些犯上之言都不曾放在心上,今日,她也是气极了,才忍不住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她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沈允怒视着她,眼神中充满警告。
仿佛她多说一句,便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然而就在此时。
远方传来异动,如闷雷滚过大地,那声音由远及近,震撼非常,连树上的积雪也被震落下来。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纷纷起身,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府邸前院传来,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前院的方向隐隐传来阵阵喧闹,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喝令声。
沈修一惊,大步出了厅堂,站在院中朝前院看去。
可是雪幕太厚,他的视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前院的方向有火光闪动。
崔氏出来,一把拉住沈修的袖子,惴惴不安地问:“老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话音刚落,前头便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声音尖锐而绝望,似是临死前的哀鸣,穿过重重雪幕,像一把利箭,狠狠地扎进沈修的心头。
“杀人啦!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