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瞳孔仿若浸染过松烟墨的黑水晶,在幽暗中泛起粼粼波光。她盯着木槿那双认真的眼睛,喉间突然泛起一缕潮热,轻盈顺滑的绸衫此刻却在心口处熨贴发烫。
\"南教授?\"木槿的指尖在她眼前小幅度地晃了晃,\"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吓到你了?\"
“不是,我……”
“老师!不好了!所有设备的监测数据都出现了异常!”
巨大的铁门撞击声撕裂了夏夜的静谧,也淹没了南笙接下来的话语,小冯抱着平板电脑踉跄闯入,惊飞了栏杆上栖息的流萤。
\"老师,光谱仪的氢a波段出现指数级波动,射电望远镜的天线自动转向了麒麟座!\"他气喘吁吁地将平板递给南笙,自他来到这里之后,还从未见过光谱仪的射线有如此剧烈的波动。
南笙猛地转过身,冰凉的衣摆扫过木槿的手背。平板上的实时监控画面中,玫瑰星云核心区突然涌出刺目的血色,如同一滴凝固了几千年的血泪,在星图上以燎原之势晕染开来。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手掌瞬间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周围的皮肤也因用力过度而变得青白。那段痛彻心扉的记忆如大雨倾盆般一泻而下,无情地冲击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此时屏幕上那个血色蔓延的轮廓,与五千多年前的她神魂迸发时渲染的绯红天地,分毫不差。怀中人的体温仿若还残留在掌心,剑柄上的神石泛起忽明忽暗的灼光,少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笑容:\"这次换我护你\"。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躺在自己怀里,睫毛上凝着的血珠,正是这样的色泽。
\"我们去主控室。\"她的目光滑过木槿戴着银链的手腕,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观测室的空调开得太冷,木槿抱着南笙披过来的针织开衫,看她和小冯在数据墙前快速切换着星图。
南笙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三次,每次触到玫瑰星云的血色区域,指节都会骤然发白。她不敢去看木槿的眼睛,怕那双和五千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瞳孔,会映出她眼底翻涌的血色记忆。
\"异常信号来自玫瑰星云核心区。\"小冯的手指在全息投影上划出三道红线,\"但波长已经超出了可见光范围,更像是……某种时空震荡波。\"
南笙盯着屏幕上逐渐蔓延的血色,眼前忽然浮现出数千年前的自己站在云海之巅,仙剑上的神石正发出同样的光。木槿的神魂化作万千流萤,在她手心破碎时,轻声说的\"别难过,我们终会在星海里重逢\",此刻正随着数据波动在耳边回响。她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舌尖的腥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南教授,你的脸色很差。”木槿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在南笙的耳畔回荡着。她缓缓地转过头,木槿那充满担忧的神色清晰地印刻进她的眸子里。
木槿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对南笙的关切。她的薄唇轻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站在南笙身旁,看着她。
南笙的脸色确实很不好,此刻的她脸色苍白如纸,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明显的汗珠,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剧巨大的浩劫,和几分钟前在露台的她恍若两人。
“我没事。”南笙挤出一丝微笑,试图让木槿安心,但她的声音却有些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木槿并不认为南笙没事,她隐约感到一丝不妙,但也说不出究竟怎么回事。
“不用。”南笙的目光落在木槿眼底淡淡的青盈上,“倒是你,我带你去隔壁的休息室睡会儿吧。”她抬起左腕,深邃的缟玛瑙泛着神秘冷冽的光泽,铂金柳叶时针已经迈过“2”的位置,“已经两点过了。”
“我不困,南教授。”木槿眉眼间的担忧之色并没有消散,“我想在这儿陪着你。”
南笙看着她,思绪在几千年的时光之间快速流转,她喉间有股苦涩之意慢慢散开。
“好,那你记录一分钟之内红光波长的阈值,现在开始。”
三人迅速切换到严谨的工作状态,在各自的仪器前全神贯注地观察、记录。
主控室的白炽灯忽然闪了一下,数据墙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代表玫瑰星云的光点正在星图上疯狂闪烁,外围的红色辉光如活物般收缩舒展,中心区域的血色却越来越浓。
南笙看着屏幕上这蔓延后的图案,像极了当年木槿倒在她怀里时,浸透白衣的那片猩红。
\"引力透镜效应增强了!\"小冯的惊呼让南笙猛地回神,她看见木槿正盯着监控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自己送给她的银链。
\"调取2020年青海数据。\"南笙的声音终于平稳下来,却在触碰键盘时发现指尖在发抖,\"做光谱成分比对。\"
屏幕上跳出的分析结果让她呼吸一滞——血色区域的氢元素同位素比例,和五千两百年前神石碎裂时迸发出的能量场完全一致。
突然,主控室的灯光频繁闪烁,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不好,时空震荡波的强度在急剧上升!”小冯看着屏幕惊恐地喊道。
南笙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知道,这是当年那场腥风血雨为她们保留的数千年的记忆,也是她与木槿之间千丝万缕联系的仅存的见证。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木槿身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一会儿可能会有些晃动,怕吗?”
木槿摇了摇头,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我不怕。”
南笙心中一暖,握着她的手又增加了几分力道。
随着震荡波越来越强,整个主控室都开始摇晃,数据墙闪烁着杂乱的光芒。忽然,一阵剧烈的推背感袭来,木槿撞进了带着淡淡木檀气息的柔软里,南笙的后背重重地磕在控制台的边缘。
她闷哼一声,但手臂本能地收紧,一手如铁钳般按住木槿的左肩,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一手如撑开的盾牌护住她的头部,带着她藏匿在控制台下。
“南教授……”木槿的声音在南笙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惊慌失措。
“别怕,我没事。”南笙轻声安慰着,将她护得更紧。
狭窄的空间里,木槿温热的鼻息吐露在南笙因晃荡牵扯而裸露出的光洁后脊上,细密的冷汗在酥麻之感中顺着脊背一路往下。向来嗅觉灵敏的木槿分明闻到一股血腥味,她确定南笙受伤了。
动荡来去如鬼魅,当一切恢复平静,机械腕表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南笙缓缓松开怀抱,四目对视中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事了。”南笙轻声道,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我没事的,不用看。”南笙笑着拦住了木槿伸过来的双手。
小冯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灰头土脸地咳嗽道:“老师,数据墙全乱了,不过时空震荡波应该是消失了……啊,老师,你受伤了?”
南笙的笑容瞬间褪去,她冷冷地转过头去,那凛冽的目光瞪得小冯浑身发怵,瞬间噤了声。
木槿闻言,面色凝重地朝她身后走去:“南教授,让我看看。”
南笙拗不过她,只好让她查看。木槿看到南笙后背的血迹已经在白绸衫上晕染开来,心疼得眼眶泛红:“怎么伤得这么重。”
小冯见状,赶紧去拿医药箱,领着她们来到隔壁休息室。
“老师,你们就在这儿,我过去做收尾工作。”
南笙微微点头。
房门吱呀闭合,休息室的空气变得冷静。南笙靠在软垫上,指尖刚触到盘扣,木槿已经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别动,我来。
素白绸衫滑落,露出半截莹润的脊背,后腰处的白莲暗纹已经染上刺目的血红。木槿小心翼翼地用棉棒为南笙清理伤口、上药,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疼吗?”木槿的声音发涩,动作愈发轻柔。
“不疼,别担心。”南笙偏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恍惚间仿若时光倒流,回到了五千多年前,那个同样为她紧张担忧的少女还在自己身边。
当素白绸衫再度被穿上,南笙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木槿的带着银链的手腕上。木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惊讶地发现自己那道木槿花印记正渗出血丝。那抹耀眼的红,和玫瑰星云爆发出的血色别无二致。
上一次发作是在和芮芮视频时,看到了和自己银镯一样的青铜镯子。这一次,应该是玫瑰星云震荡的缘故。可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而且这一次,手腕竟然没有丝毫痛感,这才让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木槿花印记又再泛着血红。
南笙看出了她的匪夷所思,说道:“这条银链,要一直戴着。”
银链——
木槿仔细地盯着这条银链,好像的确是戴上它之后,印记处就没有再感到疼痛了。
“南教授你送我的这条银链,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嗯,它的确有特别之处,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南笙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仿佛在诉说一个亘古不变的承诺。
“谢谢你,南教授。”木槿相信她,她不说,自己便不会多问。
当铜钟敲响第四次,南笙为木槿掖了掖被角,朝主控室走去。她摩挲着小指上那枚镶嵌着血珀的银戒,此刻正和木槿手链上那颗血珀泛着同样的红光。
\"老师,比对结果出来了。\"
\"知道了。\"南笙轻轻答道。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控制台旁边的金属仪器架时,玫瑰星云的血色悄然退去。南笙望着屏幕上恢复常态的星图,忽然回想起几千年前那个与她在屋顶敞开心扉的夜晚,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繁星满天。
木槿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腕上的银链自然垂落到桡骨下方,镂空的钥匙轻晃出灵动的声响,晨光在鎏金缠枝纹上流转,钥匙柄端的血珀已由血红回归至最初的暗红。
南笙端着热牛奶回到休息室时,木槿刚好睁开眼醒来。
“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南笙温柔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熬夜过后的沙哑。
木槿坐起身来,轻轻摇了摇还未完全清醒的脑袋。她接过南笙递来的牛奶,仰头抿了一口,暖意自喉间顺流而下弥漫全身,瞬间感觉精神了不少。
她放下玻璃杯,不经意间撞上南笙含笑的目光。
“是我的嘴上沾了奶渍吗?”木槿轻声问道。
南笙笑意更甚地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你说的那句话。”
“哪句话呀?”她说的话太多了,实在不知道南笙指的是哪一句。
须臾,南笙的声音混合着脊背的药香一同传来:“木槿,你也是独一无二的玫瑰。”是我纵使遍体鳞伤,也要从坍缩的星云里寻回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