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午后,聒噪的蝉鸣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在窗外此起彼伏。南笙和木槿踩着青灰色大理石台阶,推开覆着常春藤的铸铁雕花门。廊下悬挂的青瓷风铃随着微风轻晃,发出清越声响。
南笙的母亲身着真丝茶白旗袍,盘发间斜插着一支翡翠簪子,站在玄关处迎接二人。
“快进来,屋里凉快!”南母的声音如同浸在山泉水里的玉,温柔又清透,“笙笙难得回来一次,这次还带了朋友,我们真是太高兴了。”
“阿姨好!”木槿微微低头,语气里有些羞怯。
“好,好,乖孩子,快进来,阿姨给你们准备了冰镇杨梅汤解暑!”南母的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她接过两人的薄外套,挂在乌木衣帽架上,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雪松香与茉莉茶香。
南叙白正坐在藤编摇椅上翻阅古籍,听见声响抬头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如昔。他起身将古籍放回胡桃木的书架上,满脸和蔼地朝两人走来。
“爸。”南笙的声音带着恭敬谦逊。
“叔叔好!”木槿不禁感慨,果然是书香世家,举手投足间竟与南笙有七分相似。
“快坐,快坐。”南叙白虽然一身古朴气息,说话却非常平易近人,“笙笙随我,对学生要求严格,当她的助教,她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南教授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也很照顾我……”木槿连忙解释。
“呵呵,那就好。”南叙白笑起来,俨然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慈父模样。
南笙在一旁静静听着,却是喜上眉梢。
“来,吃点水果解解渴。”南母笑盈盈地端着两大盘水果从厨房出来,腰间不知何时已经系上了靛蓝色围裙。
“妈,我来端……”
“不用,不用,快去坐着。”南笙刚起身,就被南母“赶”了回来。
“尝尝这西瓜,早上刚买的,可甜了。”南母一边说,一边给木槿挑了一块最大最红的,“这葡萄,是我们自家院子里种的,纯天然无公害,特别新鲜。还有这水蜜桃,水分特别充足……”
“谢谢阿姨!”木槿暖上心头,她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关怀。
“妈。”南笙眼里难掩笑意,“小槿吃不了这么多。”说着,她宠溺地看了一眼木槿,又分别叉了两块西瓜,“爸,妈,你们也吃。”
四人说说笑笑,絮叨着家常,看得出来南笙的父母很开心两个孩子回来。
“爸,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看看这个东西。”南笙从皮质背包里拿出木盒,当南叙白看见碎片时,一向沉稳的他忽然身形一颤,杯中的茶水险些泼洒在桌布上:“这……你们是从何得到的?”
南母见状,开口说道:“哎呀,我的那幅工笔花鸟画还没完成呢,你们先聊,我得赶紧去画。”她转身时,掀起一阵带着花香的清风。
“在浮苍山。”南笙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偶然进到了第七研究所,那里似乎,近期有人去给他。”
南叙白推了推金丝眼镜,眼神变得锐利。他喉结滚动:“看来,他们又回来了。”他盯着碎片沉默良久,“你们跟我来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站在书架旁,目光落在手中的蓝黑色晶体上。
“第七研究所,表面上是军方资助的量子物理实验室,进行人类社会最尖端的科研。”他低声道,嗓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实际上,却做着比纳粹更残忍的人体实验!”
木槿的指尖微微发颤:“他们想要什么?”
“永生。”南叙白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确切地说,是一支不会死亡的军队。”
四十多年前的记忆在他眼中浮现。
“我七岁那年,因为解开了连高中生都束手无策的量子方程,被特招进研究所进行培养。”他苦笑一声,“他们告诉我,这是最先进的科研中心,是为国效力。”
南笙安静地坐在一旁,这是她第一次听父亲提起往事。
“林晚棠——你的母亲——比我早半年进所。”南叙白看向木槿,“她的基因很特殊,血清里检测出了一项特殊物质,通过提取实验,发现那种物质能生成抗体,让坏死的细胞再生。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是在为科研领域做贡献,可是后来……”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后来他们发现,她的血液不仅能修复细胞,还能延缓衰老。军方为了制造永生军队,把她当成活体血清库。”
他至今记得实验室的白色灯光下,林晚棠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起初只是小剂量的提取,后来他们变本加厉,不断加大血液抽取量。每次抽血后,她都会昏迷更久。”南叙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我偷偷做了检测,发现她体内的特殊基因不再新生,就像一口即将枯竭的井。”
木槿的胸口发闷,仿佛有块石头压在心上。
“我试图告诉上级,这个实验必须立即停止,换来的却是一纸封口令。”南叙白攥紧了拳头,胸口起伏不定,“那些噬血的恶魔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只想在她失去价值前榨干最后一滴血!”
木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她的头已经有一些晕眩的感觉。南笙及时的搂住了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旁。
“后来呢?我母亲……逃跑了吗?”
南叙白摇头:“逃跑是绝不可能的。第七研究所的‘资产’,从来只有两种结局——被利用到死,或者变成实验废料处理掉。”
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让他这辈子都刻骨铭心。
“有一天晚上,你的母亲偷偷找到我,手里拿着一支抽血管。她告诉我,组织为了让她的基因延续,安排她嫁入木家。她知道自己避无可避,求我帮她把剩下特殊血清全部抽出来。”
“全部抽出来!”南笙惊讶地看着南叙白,“那岂不是……”
“是的,这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所以我拒绝了。”南叙白的眼里浮上一层水雾,“但她一再坚持,她说,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沦为他们疯狂的附庸,也不能再让这种灭绝人性的实验继续下去,她必须要彻底终止他们的计划。”他缓了缓自己激动的情绪,“最后,我答应了她。”
木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仿佛能看见母亲苍白的脸色和痛苦的表情。
“我们利用实验室的电力系统制造短路,伪造了山火事故,将最后的基因样本扔进了熊熊烈火。”南叙白从暗格里取出烧焦的实验报告,“山火后所有人乱作一团,我们疯狂地逃窜,可还是被发现了。你的母亲为了帮我逃生,她将我推下山坡,自己被研究所带了回去。”
南笙搂着木槿的手愈发用力,她能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和无力。她悄无声息地握住木槿冰凉的手,让她感受到自己与她同在。
“我知道军方不会善罢甘休,就主动申请加入了官方,并改名为南衍生。被收编后,我利用一切关系,将南笙的信息尽数抹掉,制造了我的孩子夭折的假象。后来官方介入,研究所的丑闻被压了下去。”南叙白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因为物理天赋被收编,而你的母亲……”
他看向木槿,目光复杂:“还是被安排嫁给了木家,生下了你和木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