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助理焦急的声音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秦墨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城南那块地皮只是个开始，”他挂断电话，声线紧绷，原本因顾小满那句“我们真的不合适”而沉郁的眸色，此刻已被一种临战的锐利覆盖，“是‘宏远集团’，他们回来了。”
顾小满心头一凛。宏远集团，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当年秦氏遭遇的那场几乎致命的恶意收购风波，始作俑者便是这家以手段狠辣着称的公司。
秦墨几乎是立刻行动起来，甚至来不及多看顾小满一眼，便匆匆下车，边走边拨打电话，语速极快地布置着任务。
“召集所有高层，十五分钟后会议室见！”
“法务部，立刻核查我们所有的股权结构和潜在风险点！”
“公关部，密切关注所有网络舆情，任何不利谣言，第一时间压下去！”
车内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陡然升起的硝烟味。
顾小满独自坐在车里，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心中五味杂陈。
预想中的商业大战，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秦氏集团的股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如同坐上了过山车，在不明来源的巨额抛单和网络上层出不穷的负面消息攻击下，岌岌可危。
“秦氏资金链断裂在即？”
“内部管理混乱，高层疑涉嫌内幕交易？”
“城南项目或成压垮秦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配合着捕风捉影的“爆料”，在网络上肆意流传。
秦墨再次变成了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工作狂。
他整日整夜地泡在公司，会议一个接着一个，办公室的灯常常彻夜通明。李助理传回来的消息是，秦总已经连续三天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全靠咖啡和浓茶顶着。
顾小满看着手机里李助理发来的秦墨在会议室里疲惫揉着眉心的照片，心中那份刚刚萌生退意的坚冰，不由自主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知道，此刻他面临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然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熟悉的无力感。
秦墨太忙了，忙到再次忽略了她的存在。
原本约好一起去尝试一家新开的私房菜馆，他临时取消了，只发来一条简短的微信：“公司有急事，改天。”
她生日那天，他依旧没有回来，直到深夜，才收到他一条带着浓浓疲惫的语音：“小满，抱歉，忙忘了。生日快乐。”
历史，似乎又在重演。
那些被忽略的日常，那些被遗忘的承诺，像一根根细小的针，重新刺痛着她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感受到的那些改变，是不是只是昙花一现的错觉。
这天傍晚，李助理给她打来电话，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恳求：“顾小姐，您……有时间吗？能不能，多开解开解秦总？”
李助理不敢明说公司危如累卵，怕她过分担忧，也怕秦墨知道了会不高兴。他只能旁敲侧击：“秦总最近压力太大了，几乎没怎么合眼，我怕他身体撑不住。”
顾小满沉默了片刻。
她心中那点因被忽略而生的芥蒂，在对秦墨身体的担忧面前，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
第二天，顾小满破天荒地早早起床，去了菜市场。
她买了他从前肠胃不好时，她常给他做的猴头菇，还有新鲜的排骨和山药。
回到公寓，她系上围裙，在厨房里一忙就是小半天。
浓郁的汤香，渐渐驱散了公寓里因秦墨的缺席而滋生的些许冷清。
她将精心煲好的猴头菇山药排骨汤装进保温桶，又炒了两个他平日爱吃的清淡小菜，让李助理算好时间下来取。
“顾小姐，太谢谢您了！”李助理接过食盒，感激涕零。
秦墨是在一场持续了四个小时的紧急董事会议后，才在办公室里看到那份午餐的。
掀开保温桶的盖子，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
乳白色的汤汁，炖得软烂的排骨和山药，还有几片金黄的猴头菇。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连日来的高强度工作和精神压力，让他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舀起一勺汤，慢慢送入口中。
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暖意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熨帖了他疲惫不堪的肠胃，也奇异地抚平了他焦躁的情绪。
这味道，太熟悉了。
是独属于顾小满的味道，带着家的温暖和安稳。
他一口一口，将汤和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连日来的疲惫和烦躁，仿佛都被这顿饭消解了不少。
他拿起手机，想给顾小满发条信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谢”字，显得太轻，也太生分。
接下来的几天，顾小满每天都会准备好午餐和晚餐，让李助理送去。
她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只是默默地用食物传递着她的关心。
这天，顾小满送饭到秦氏集团楼下，正准备把食盒交给李助理，却看到李助理被一个电话叫走，说是总裁办公室那边有急事。
她想了想，便提着食盒，自己乘电梯上了楼。
总裁办公室外间，几个助理都忙得脚不沾地。她不想打扰，便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区，打算等李助理回来。
休息区靠近一个半开放式的茶水间，里面传来两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低声交谈。
“……这次宏远集团来势汹汹，比上次还狠啊。”一个声音叹息道。
“是啊，想当年，秦总还是刚接手公司没多久，那小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硬是带着我们扛过来了。”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感慨。
顾小满的脚步顿住了。他们口中的“秦总”，自然是秦墨。
“你还记不记得，那阵子秦总为了护盘，几天几夜没合眼，硬生生把自己折腾出严重的胃病。有一次开着会，他疼得脸都白了，硬是撑到会议结束才被我们发现送去医院。”
“怎么不记得！还有他那失眠的老毛病，也是那时候落下的。医生让他放松，他怎么可能放松得下来？整个秦氏的担子都在他肩上。那时候，他还得防着宏远那帮孙子拿他刚结婚的太太做文章，真是……”
顾小满如遭雷击，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胃病？失眠？
为了保护公司，为了保护……她？
那些她曾经抱怨他冷漠、指责他忽略家庭的日日夜夜，他竟然独自承受着这样的压力和病痛？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不爱她，不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