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嫂手脚麻利,两口锅同时动作,四个菜不到一个小时就全上了桌。
苏玉荣付了钱,告诉李嫂要出趟远门,回来后再去找她。林嫂高高兴兴地拿着钱,赶紧回家去做晚饭。
苏家四口围桌团坐,开了香槟和橘子汁,用小碗当杯子,举杯同庆,全家团圆。
菜香酒美,苏玉荣和苏小雨喝得开心,两瓶香槟很快下去了一瓶。芳芳和圆圆除了过年,好久都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了,两张小嘴吃个不停,她俩更喜欢红烧肉,小鱼赵家庄河里还是有的,家里也常吃。苏玉荣和苏小雨都喜欢辣椒炒肉、清蒸鱼。
两个孩子吃饱喝足,自己去一边玩猫、看书。
酒至微酣,苏玉荣问苏小雨当年的事。
“当年你哥哥牺牲以后,你爸爸受不住突然也走了。你怎么就突然离开了家,你和赵大春是怎么认识的?”
“我爸走后,我后妈那个人总是想着溜须拍马。她想拿我当礼物用,她看上的那些个人我都没看上。她成天想让我相亲,刚开始还好好说,后来就有点想使坏心思的意思,我在小学代课,她就让她看上的人到学校来缠着我,搞得我很烦。”
“那个时候,赵大春是个小货郎,偶尔在学校门口卖文具和气球,后来还和一个会照相的小伙子走村串巷,我去照相时我们认识的,他见了我就红了脸笑,那个照相的就乱讲话,问赵大春:‘这就是你喜欢的苏老师啊?’搞得我俩都很不好意思。就这样认识的。”
“再后来,赵大春时不时地就在我面前晃悠,我也知道了他的心思,他是外地的,也没有工作,我有些犹豫,但赵大春长了一张好嘴,人长得也精神,加上我后妈逼得紧,我就悄悄和他好了。后妈知道了我自己找了对象,就想找人打赵大春,还举报他搞投机倒把要抓盲流。我同学正好在派出所上班,听说了,悄悄给我报了信,他正好管户籍,给我开了户籍证明,我就和赵大春跑了。”
“到了赵家庄,我们俩领了结婚证,就用这个户籍证明在赵家庄家落了户。”
“那你原先当代课老师,到了赵家庄为啥不继续当老师呢?”
“赵家庄小学的老师都是村里的关系户,赵大春家在村里的关系不够硬。生了孩子以后就更忙了,家里的事做也做不完,钱也不够花,赵大春就出去打工了。”
“赵大春不打人吧?”
“那倒不会,我们俩是自由恋爱的,他这人吧长了一副好模样,也长了一张蜜嘴,就是挣不来钱,这好几年了过年也不敢回家,可能是嫌自己混得不好丢人。我本来是想出去找他的,总是被家里的人和事缠着丢不开手,一次次就这样耽误下来了。”
“姑妈,我也想去找你来着,信写了好几封,你也没回信,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嫌我从家跑了,丢了苏家的脸。我自己日子过得也穷,就想等俩孩子再大一点,我再去省城看你。”
“苏小雨,还算你有良心,知道给我写信,还想着去找我。实话告诉你,我是一封信都没收着,要是这信你只写了一次,丢了有可能,两次丢了也还有可能,三次丢了就不大有可能了,何况好几次信都丢了,你觉得有没有问题?”
“信都是我亲手装信封粘住,写好信封地址交给我公公婆婆的,他们赶集,顺便上邮局买八分钱邮票,往上一贴就寄走了呀!这会有什么问题呢?”
“每次回来我都问信寄了吧,他们都说寄了寄了。我公公婆婆人也不坏,也不像别人家的,偶尔还会找事吵吵,只是身体不大好,干活不大行,家里活主要靠我干。”
“你公公婆婆今年多大呀,身体就不太好了。”
“一个55,一个53。”
“我今年都68,你觉得我的身体怎么样?”
“姑妈,你这辈子不容易,经的事太多了,身体肯定给糟践得不轻,咱慢慢养,不会有问题的。”
“小雨啊,你公公婆婆往前倒几年是四十几岁,这样的岁数说自己身体不好,你就没有认真想过吗?”
“没有啊,他们说不舒服那就歇歇呗。”
“我们40几岁的时候,都在遭罪,50多岁出来继续工作,我是三年前才退休的,干到了65,本来学校还想留我再干两年的,我找你一直也找不到,就坚决退休了。”
“姑妈,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去省城找你,不应该这么瞎自卑,白白让你担心了这么长时间。”
“小雨,在苏家你现在就我一个长辈了,以后希望你尽快成长起来,我和圆圆芳芳她们俩还指望着你呢。我希望你用脑子多想一想,为什么你的生活过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你的理想呢?就是围着锅台和一亩三分地转一辈子吗?芳芳和圆圆怎么办?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姑妈,说实话这十年我过得就像活埋了一样,我逃避自己的理想,就不停地干活,让自己不要想。农村就是那个样子,我也尽了最大努力过日子,可还是过得不咋的。”
“小雨,喝完了这杯酒咱就去洗洗睡,卫生间有太阳能热水器供热水,阀门向红星方向拧就是热水,往蓝星方向是冷水。刚打开时要放一会水,卫生间有澡盆和一个大桶,孩子们可以在澡盆里洗,你们的脏衣服除了袜子内裤手洗,其他的都丢出来,咱用洗衣机洗。”
苏玉荣拿出了家里备用的新的毛巾、拖鞋、牙刷牙膏和三个小茶缸给苏小雨娘仨,就是没有小孩拖鞋和牙刷,先穿大人的将就一下,明天再去买。
苏小雨带着孩子们洗澡,苏玉荣收拾餐桌和厨房。
等两个孩子上床睡觉,苏玉荣自己也洗好澡,吹干头发,开了洗衣机洗衣服。把没喝完的香槟又拿了出来,给自己和苏小雨各倒了一碗,清了酒瓶。
苏玉荣在椅子里静静坐着,大黄猫黄小虎挤在她身边坐下,伸着脑袋往苏玉荣手里蹭。
苏小雨也回到院中藤椅上坐下。两人相对无言,只有洗衣机的轻微转动声和小虫子的低鸣。
最后,苏小雨忍不住先说了话:“姑妈,赵大春六年没回家了,你问我的问题,我刚才想了想,可能是我自己在装瞎或者自我欺骗,自我催眠,赵大春人长得好,估计变了心,不然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回家的。姑妈你这次找来把我们娘仨户口也落在你的户口本上,你肯定也打算好了,不想让我再回赵家了,可我公公婆婆人还不错,我就这样走了,他们老两口挺可怜的。”
“那你说说他们是怎么对你好的?你来说服我。”
“就是,就是,不和我吵架,也不啰嗦我什么,平常日子平常过呗!家里也穷,好吃好穿也没有,对我具体怎么样也没怎么样。”
“这么说来,这些年只是你在对他们好,做一个孝顺儿媳妇应该做的一切,他们四五十岁年纪就可以用身体不好的原因休息,歇着不干活,让你一个人当牛做马,日夜不停,忙得昏天黑地,十年没回一次娘家,同一个省城的姑妈你都不来看一看,这就是你的好公公好婆婆?”
“还有,谁家娶媳妇十年了,都不登亲家门?你都不想想你是谁养活大的,你该不该给你爹妈、你哥上上坟?清明节,你应不应该去祭拜一下?”
苏小雨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句话,苏玉荣淡淡地说:“喝了酒去睡,明天咱们上午买点东西,下午回家上坟祭祖。我问的问题,你认真再想一想。我去睡了,你把衣服晾一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