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的暑假最漫长,依晨除了找妹妹走出房门,其他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她不愿意和父亲说话,也不喜欢继母的问东问西,说白了,她永远不想融进这个家。
念晨依然杳无音讯,这个野丫头,她去了哪呀!是否还在上学,不会去找舅舅吧!想到舅舅,她好像看到了希望。于是,第一次主动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爸,我想打听一下舅舅的情况,念晨会不会去找他。”
这些年,依晨叫爸爸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这一声“爸”,把江晨国弄个受宠若惊。他站起身,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
“我前几年在省城,已经去了你舅舅单位,他已经早调走了,没人知道他具体单位,只听说去了广东那边 。”
“知道他什么单位吗?”
“具体单位不知道,但都是铁路系统,到广州也应该是老本行。”
依晨心里有了谱,第二天不声不响坐上火车。她要亲自找到舅舅,万一念晨真的在那,她就放心了。
聪明的依晨直接来到广州铁路局,打听工程师李希山,凭借万能的qq工作群,很快舅舅的电话就来了,并亲自来接依晨。
李希山是七十年代的大学生,那时候并不把大学生看得有多高,家里人怕他娶不上媳妇,姥姥硬是把娘家一个没出五符的侄女要过来,连哄带骗,让舅舅回来成了亲。
据妈妈说,舅舅当年已经有了恋人,但父命难违,只能勉强拜了堂,想着应付过去,明天就跑了。
谁知舅妈是个狠角色,仗着几分姿色,也懂得驾驭男人之术,一夜就把舅舅拿下,城里的美女同学早让他忘得一干二净。
舅妈很争气,新婚之夜就怀上了大表哥,这下更是母凭子贵,舅舅彻底断了念想,在舅妈面前很快俯首称臣了。
当依晨随着舅舅来到他家,迎面就迎来了舅妈的冷脸子。
“李希山,告诉你,当初房子被老二家强占,一个亲戚都没为你说句公道话,这会有事找来了。”
舅舅尴尬着脸,有些低声下气说道: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些年你妹连个问候都没有,这空突然冒出个外甥女,干嘛呀!”
“这不玉琴走了好几年,依晨才打听到我。具体事咱一会儿再问,先吃饭,孩子饿坏了。”
舅舅赶紧转移话题,谁知舅妈根本不放过,语言更尖酸了。
“玉琴死了,找她那没良心的爹呀!找舅干嘛!”
舅妈说着,还不忘打量一下依晨的穿着,看着普通的运动服,眼睛更不屑了。
依晨没想到舅妈这样不讲情面,根本不把丈夫看在眼里,为了舅舅的面子,她努力忍着。但越听这个女人越过分,也就不再沉默了。
“舅舅,我这次来,不是让您收留我,也不想打扰您,就想问一下,念晨来过这里没,她离家已经三年半了,我很着急。”
“念晨?没有啊!她也不见了吗?这可怎么办?那么小的女孩。”
舅舅露出焦急的神态,看得出,他的心里还是有这姐俩。
“李希山,别整天管别人的闲事,想想你儿子,去A城上学的学费还不够呢!”
舅妈没好气打断了丈夫的关心。这几天心情本来不好,见丈夫又引来一个白吃饭的,怎不让她生气。
依晨看了看舅舅的家,窄小的旧楼,几个老的不成样的家具摆在客厅,更显得空间的狭仄,可以看出舅舅生活的窘迫。也难怪,一个人挣工资,养四个人,不累怎么可能。
这几年老婆打点零工,大儿子李哲又考上了大学,两个双胞胎女儿眼看也要上高中,愁的舅舅满头白发,老得像个小老头。
依晨没理女人说什么,又追问了一句。
“舅舅,念晨真的没找过你,是吗?”
“是啊!我还能骗你,这孩子,去哪了,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这个卡脸的男人,你不想想,作为哥哥,妹妹的一切竟然不闻不问,还有脸说孩子不找你。要不是为了念晨,依晨也不会费这大周折,还要听舅妈的撒泼。
看着舅舅焦急的样子 ,依晨心一软,竟同情起这个窝囊的男人。
“舅舅,既然念晨不在这,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依晨连看都没看一眼屋内,转身就往外走,这下舅舅真急了。
“依晨,这么晚了,上哪走,在家住一宿,明天再走也不迟。”
屋里的女人刚想说话,这个老实的男人突然回头,怒视着女人,像憋足气的气球,眼看要爆炸。
女人从未见过丈夫这样,吓得收回了要说的话,扭头回了屋。
“舅舅,我去找宾馆,你家也不宽敞。”
依晨坚持离开,这下舅舅还真发了火。
“这么晚了,我不会让你出去住,走,跟舅舅先吃饭去。”
看来女人彻底惹怒了这个老实的男人,他要反抗了。
舅舅带着依晨来到楼下的小饭馆,要了两个菜,爷俩开吃起来。
血脉亲情的力量,就是强大。依晨见到舅舅,就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亲切,两个人没见过两次面,还都是依晨很小的时候,但却有说不完的话。
依晨对舅舅没有说自己的苦恼,都是报喜不报忧,听说在父亲身边长大,这让李希山感到很放心。
李希山也向依晨诉说了自己的委屈,他为什么一再忍这个女人,就是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 。
“你表哥李哲很优秀,考上了A城沪上大学,两个双胞胎小妹也要上高中了,唉!说起来愁啊!”
依晨一听,正是自己的大学,也太巧了吧!但她没有告诉舅舅,此时,她不想和那个女人有瓜葛,表哥可是她的宝贝儿子,万一和他妈那样尖酸刻薄,还是不知道为好。
“这么多人,我还是找宾馆住下吧!”
依晨再一次拒绝。
“你表哥暑假打工去了,在KtV歌厅,一般凌晨才回来,你就住他屋。”
“这不大好吧!”
话虽然这样说,但依晨从心里不想走,她感觉和舅舅还没待够呢!
吃完饭,舅舅带着依晨住到了表哥李哲的房间,舅妈自始至终没有出来。
依晨无所谓了,因为她对这个女人实在无感,这样不见,以后最好也别见了。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外面传来舅妈的骂声。
“老不死的,让外人住床,把累得像狗一样的儿子缩在沙发里睡一宿,你良心何在。”
李希山只顾摇头,反驳,并且最后败下阵来。
这时,只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发话了。
“磨叽啥?不就是让表妹住一宿吗?至于吗?我又不是睡过沙发。”
果然,儿子的话立马见效,舅妈一脸微笑,再也不敢反驳了,要知道她最怕的就是儿子翻脸。
儿子李哲是她的骄傲,也是她敢对老公发火的底气,除了儿子,还没有什么能治她。
“爸妈,我得走了,等依晨睡醒,告诉她,让她多呆几天,我陪她好好逛逛。”
依晨没有打开房门,但她的心却暖暖的,表哥绝对是一位温暖的人。
临走的时候,依晨谢绝了舅舅的心意,一张从沙发缝隙里藏着的五十块钱。
相反,当她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把自己家的电话留给了舅舅。
“舅舅,李哲表哥去A市上学,有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
此时的舅舅倍感羞愧,不住地低语着。
“唉!来一趟啥都没吃着,这五十块钱你拿着不中吗……”
车来了,依晨跳上车,看向了依依不舍的舅舅,调皮地笑了。
“舅舅,不要担心我哦,我很好,念晨我一定会找到,放心吧!”
“好,丫头,路上小心。”
“舅舅,看看你的挎包,那些给表哥上学用吧!是我自己的零花钱。”
依晨看着寒酸的舅舅,最后上车的瞬间,把自己兜里的钱,全部塞到了舅舅的挎包里。
李希山拿着一沓带着依晨余温的纸币,更羞愧了。
火车“呜”的一声,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