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吃饭稍微声音大了点,她就立刻出声提醒。
吧唧一下嘴,那更是不行。
夹菜的时候,夹肉有夹肉的规矩,夹蔬菜有夹蔬菜的讲究,夹多了或者夹少了都不成,而且动作得四平八稳,必须一次就夹好,绝对不许在菜盘里拨来拨去。
就连饭碗该怎么端、酒杯有哪些喝法,甚至暂时停筷后筷子该怎么放,都有着严格的要求。
王鹏被说得烦躁,心头火起,刚想撂挑子离席。
佟湘玉却轻飘飘地来了一句,瞬间就让他乖乖地坐了回去。
“马上要去玄京了,且不说郭氏一族里有多少人看你不顺眼。单单是日常的应酬场合,你想因为失礼而惹人笑话吗?这些礼仪规矩,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
王鹏纠结了三秒钟,最终还是重新坐回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嘴角微微勾起,右手端起酒杯,左手扶着衣袖,摆出一副标准的礼仪姿态。
“太做作了!”
佟湘玉清冷的声音里,满是深深的无奈。
“你看我!”
说着,佟湘玉很自然地坐在椅子上,腰背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过于佝偻,又显得人轻松自在。
她右手探出去的时候,左手微微抬起,轻轻抚着衣袖,仅仅用食指指尖勾住一点,衣袖便不再拖沓。
接着,她用三指拈起酒盅,动作不紧不慢。随着酒杯慢慢靠近嘴唇,左手也同步抬起,在酒杯触到嘴唇的下一刻,左手顺势挡住,微微仰起头,随即便将酒杯放下。
整个过程,只见酒杯碰到了嘴唇,却看不到她是怎么吞咽的。
“看懂了没?动作要自然,要让人看到你喝了酒,但又看不到具体是怎么喝的。”
佟湘玉转过头看向王鹏,继续开启“三娘教子”的模式。
王鹏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头大。
他平时向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哪儿知道这么多规矩啊。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他最大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可他又明白,佟湘玉说得确实有道理。
这些规矩可以不用,但不能不会。
不然,万一碰到必须要用这些规矩的场合,那不就抓瞎了嘛!
这可不是现代社会,不懂规矩顶多被人鄙夷一番。
在大玄,搞不好是真的会得罪人的。
为了这点小事,实在是不值当。
王鹏这顿饭吃得如坐针毡,往日里美味的饭菜此刻嚼在嘴里竟索然无味。
他机械地夹着菜,只觉得佟湘玉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刺在背上。
“少爷,黄公子差人传话,说是有要事相商,请您饭后去书房一叙。”
小文适时地上前禀报,打破了餐桌上诡异的沉默。
“嗯,知道了。”
王鹏立即按照佟湘玉刚说的规矩放下筷子,动作刻意地优雅,甚至带着几分矫揉造作地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手和嘴角。
“娘子,你们慢用,为夫失陪了。”
他抿着嘴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声音轻柔得能滴出水来。
佟湘玉没好气地甩给他一个娇俏的白眼。
王鹏顿时如蒙大赦,逃也似地离开。
待王鹏走远,一直被佟湘玉气场压着不敢出声的慕容莲,歪着头问道:“玉姐,你方才说的那些规矩,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吗?为什么哥哥不懂?我记得他明明会的呀……”
佟湘玉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不妙。
慕容莲这丫头,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恢复记忆了吧?
若是真想起来倒也无妨,只是……慕容家那枚传承玉佩眼下可还在玄京!
王鹏脚步匆匆,赶到书房时,黄斌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打扰王兄用膳了。”黄斌也没行礼,只是点头笑说。
自从日前王鹏帮忙,为他报得杀父大仇,并且在父母灵位磕了十二个响头,他已经打心眼里认可了这个妹婿。
“大舅哥别客气了,进去说。”
王鹏刚刚被佟湘玉烦的够呛,现下正对那些繁文缛节厌恶,见黄斌不见外的样子,心情大好。
小文端着茶盘急匆匆走来,正好赶上。
新沏的思摩甸茶摆上桌,淡淡香味从壶口飘散。
黄斌虽是家境贫寒,可他同窗的有钱人多啊。
文人士子间,讲究的就是个以才华论交,因此他其实吃过喝过的好东西不少。
可这茶香,他却是头回闻见。
随着茶水倒出,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混合着花香、果香和木香的复杂香气,层次丰富而又和谐统一。
花香清幽淡雅,果香甜蜜诱人,木香沉稳厚重,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迷人的韵味,让人闻之难忘。
“王兄,这茶……”
“哦!这是从赵二虎那儿找到的好东西,这家伙不识货,据说是敲诈了一伙南边大黎来的客商,人家给了这茶,他不满意,后来把商队灭口了,结果金银没收获多少,全是这些思摩甸茶,他嫌弃这茶泡出来跟药汤一个颜色,就扔在库房没管。全被我拉来了。大舅哥,你尝尝,这可是好东西。”
王鹏兴致勃勃的介绍所谓思摩甸茶的来历,其实他心里门清。
这不就是前世的普洱嘛,还是陈了许多年的老茶。
茶汤呈现出深邃而迷人的黑红色,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气息。
轻啜一口,茶汤在舌尖上缓缓散开,醇厚饱满的口感瞬间充斥整个口腔。
那是一种浓郁而又不失细腻的滋味,茶味醇厚回甘,暖流顺着喉咙,滋润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人在品饮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岁月的沉淀和生命的厚重。
两人静静品茶半晌,黄斌好似忘了是他约的王鹏,终是先开口道。
“大舅哥,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日前听闻,你们打算北上玄京,我就想着小妹既已与你结亲,那及笄礼不妨提前。”
黄斌放下茶碗,徐徐说道。
“说来惭愧,我还不知小芳的生辰八字。”
“无妨!我们小户人家,事起仓促,没那么多讲究。小妹是庚寅乙酉己卯庚午,月夕后第四日,五行缺水。”
月夕?
王鹏听着熟悉,想不起来是啥日子了,快速沉入神识翻阅。
明白了。
是中秋节啊!
庚寅年就是属虎了。
大玄有生肖的说法嘛?
王鹏胡思乱想着,一时忘了回话。
黄斌也不催促,默默喝茶。
这从未喝过的茶汤,滋味甚美,他有些贪杯。
“大舅哥,我不太懂这个及笄礼的规矩,你是个什么想法,我照做就是。”
王鹏前世看过的杂书堪称天文数字,可他翻遍记忆,也没找到古代女子及笄礼该怎么搞。
就算翻到了,大玄和前世古代也不一定一样,干脆不懂就问。
“无须王兄烦心,只是我和小妹要回家几日,洒扫修葺一番,再邀请些亲朋邻里。”
“笄礼一定要在祖宅办嘛?”
王鹏敏锐的抓住了重点。
“倒也不是!只是大家多数都在家办罢了。”
黄斌呻吟三秒,开口回答。
“那你们回去干啥呀!就在未名园办,我手头四艘画舫,应该足够把宾客接来了。”
“也好,那就随王兄意思来吧。在下目前烦恼的就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
王鹏面对大舅哥耐心十足,明知是对方的套路,还是继续捧哏。
“及笄礼的正宾尚无人选,此人极为重要,不可马虎。”
其实,按照原先的轨迹。
佟湘玉是最佳正宾人选,
正宾:德才兼具的女性长辈,负责为笄者加笄、取字、赐酒等关键环节,并吟诵祝辞。
可以说,正宾是及笄礼上最重要的人。
相当于婚礼上的证婚人。
在黄家能接触到圈子里,佟湘玉算是最符合正宾要求的人了。
可现在佟湘玉跟黄芳成了平辈,根本没法当正宾。
这的确是个麻烦事儿。
难怪黄斌着急跑来找王鹏。
若是换作以往,街坊亲戚聚一聚,就算请不来佟湘玉,随意糊弄下就过去了。
可现下黄芳成了王家人,及笄礼就不能糊弄了,不然脸面上不好看。
王鹏也有点抓瞎。
若是等到了玄京城,符合正宾要求的女性长辈,一抓一大把。
其他拐着弯的不说,郭夫人就是最优解。
可在这小小的千金镇,他实在想不出找谁。
他认识的女人总共也没几个,更别说是长辈了。
“大舅哥,你打算啥时候办?”
“当然是越快越好。这样才能让小芳安安心心跟着你。我这几日翻了翻《通书》和《董公选要览》,三日后的元月十五恰好是最近的黄道吉日,若今日能确定正宾人选,今日便可请有司派送请帖了。”
王鹏沉吟,缓缓将茶水喝干,小文靠近添茶。
他抬头对着小文发呆,把小姑娘看的霞飞双颊,差点将茶水倒在外面。
“瞧我这脑子……小文,去请娘子过来。”
王鹏对这些事可谓是十窍通了九窍,但他能摇人啊!
刚刚还被某人的规矩礼仪烦的够呛,咋就没第一时间想到嘞。
王鹏自嘲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