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长靖醒了。
他躺在蛟龙宫殿里，麻木而空洞地盯着上方的纱幔。
一旁的侍从去通报蛟龙首领，几个大人物便齐齐围在他床边，问他另外的人在哪。
而席长靖淡漠地瞥了他们一眼，就再度闭上了。
其他人？他怎么知道？
他以为自己和师尊、薛晟、黎澈都死在了归墟，结果就他一个人出来了......
这是什么戏剧性的故事？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你在海面飘浮，被几个虾兵蟹将发现便带了回来。
我们在海域四处搜寻，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在你昏迷养伤期间，我们还派人观察其他海域的动静，但是一无所获.........”
席长靖听后久久沉默，迫于蛟龙首领的压力，他还是将事件过程全盘托出。
但他藏了一手，把进入归墟的漩涡、黑水白雾的破解、黎澈和他们的分道扬镳都美化修饰一遍，模糊处理，含糊其辞。
不管这帮蛟龙族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席长靖摆的一副心如死灰之态，他们不得不信。
能怎么办呢？
黎澈死了，但也搭进去了凌霄宗的琼玉尊者，和一个颇有天赋的弟子。
当初还是黎澈主动前去的，他们能如何撒气？
且看席长靖这成日痴呆、不愿进食、不愿修炼的做派，怕是离疯魔不远了。
众蛟龙摇摇头，他们派人将席长靖送回了凌霄宗。这个人要疯也不能疯在自家地盘，必须果断地撇清关系。
席长靖回去时一路上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苟活在世的意义。
他，该怎么面对宗门........
很快，掌门季瑾然就给了他答案。
“荒唐！简直荒唐！我师妹怎么会死！就算你死，那黎澈死，她都不可能死！”
掌门的殿门紧紧关着，滔天怒火肆意发泄，无法被外人察觉。
席长靖仿若一根枯草，承受着掌门的摧残和谩骂。
直到茶盏砸向他额角，碎裂在地，一行鲜血模糊了左眼。席长靖倔强至今都不敢流出的泪，终于落下了。
师尊，离开了你，再也没人能保护我了......
“弟子，自请前往思过崖，终身悔过。”
“好！好得很！你在那儿还能磨炼心性，可我的师妹死了就是死了，你拿什么去还！”
席长靖清楚，掌门对师尊是有情的，也难怪此时失态，还把一切过错怪罪到自己身上......
他理解的，如果他是掌门，大概会把弟子活剐后送下去陪温琼之。
但季瑾然和席长靖都知道这不现实，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痛苦地活着。
“你既如此有心，便去后山镇守吧。那些不问俗事的老祖偶尔也会出关，杂事需要人来打点........”
“弟子领命。”
后山的任务席长靖接过几个，包括巡逻群山、检查隐藏的阵法是否能正常运行、定期清理闭关洞府周边的杂草灰尘........
往后，席长靖的余生便会被各种琐事包围。
他将成为一刻不得停歇、实力无法精进、也无法显于人前的挂名弟子。
他不会再出后山，席长靖这个名字也会随着温琼之一起消散在众人视野.......
.................
薛晟醒了。
他躺在蛟龙宫殿里，失神地盯着上方的纱幔。
一旁的侍从赶忙通报蛟龙首领，几个大人物齐齐围在他床边，问他其他人的去向。
“其他人？我居然还活着？我不该死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是死了吗？！”
薛晟癫狂地捂着眼睛大笑，一旁人神色复杂地盯着他。
看来这个薛晟，同过去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和尚一样，都疯了。
“派人送他回去吧........至于黎澈，想来也是陨落在归墟了。”
众蛟龙面色悲恸，一心沉浸在黎澈的意外离世中，便随手将疯癫的黎澈打包回凌霄宗。
掌门看到沧桑憔悴的薛晟时，一时都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
“听妖族那边说，师妹同你们去了归墟，只余你一人苟活在世，你以后打算如何？”
掌门的话中暗含深深的不满，薛晟听得出来，他在恨为什么死的人是师妹，而不是自己。
可自己又怎么想得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薛晟跪在地上，咚得一声磕下头。
“弟子自请脱离宗门。师尊已逝，弟子再无颜面以温琼之徒儿的身份行事。
弟子的心气已散，惟愿于尘世清修，为师尊祈福积德。”
“倒是难得。你若真有这心，我便成全你。”
季瑾然轻笑一声，将茶盏磕在桌面上。他隔空取来薛晟的弟子令牌，碾碎成尘，飘扬开来。
“你的一切，我都会亲自处理干净。往后，便当你随温琼之一道消散于人间了。”
薛晟谢过掌门，去沧寒峰收拾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物件。
最后，他踏进温琼之的主殿。
属于师尊的气息早已消散，而熟悉的摇铃还摆在床头，引得薛晟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红着眼，伸手摇了摇，自己储物袋里的小摇铃也跟着轻轻震颤。
师尊这么喜欢动用摇铃，送给他作纪念不过分吧。
嗯，师尊不答，便是默认了。
薛晟心安理得收下，随后抚过柔软的床褥，自己躺了上去。
以前还想着翻身作主后霸占师尊的床，如今躺上来确实滋味不一般。
他的身子深陷进去，好似感受到师尊在拥抱自己。
师尊还是那么地包容，那么地温柔、那么地令人沉溺........
薛晟打起了瞌睡，却在快深眠时惊醒。
他坐起身，单手揪住衣襟，无法遏制地粗喘着气。
他梦到了归墟的场景，温琼之的决绝，席长靖的惨死，自己的走马灯........
“啊！啊啊啊！！！”
薛晟踉跄地离开床榻，跌倒在地。
他抱住自己的头，将脸埋在膝盖处压抑地痛哭，他再次没有归处了...........
几个月后，合欢宗来了个狠角色。
他行迹不定，身份成迷，有着纯阳之体却不靠双修进阶，而是靠汲取日月精华苦修。
在天将亮未亮、将暗未暗时，窥一丝极阳、极阴之气，如此煎熬百年，才修至分神期。
但对薛晟来说，足够了。
这样的实力足够他一人闯归墟，他想，他终于可以去见师尊了。
或许，成为那祭台周边万千白骨的一份子，依偎在温琼之的陨落处，也是全了他相伴到老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