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云华县,武庙。
老态龙钟的汪云直弓着背,双手后负,在堂前来回踱步。
堂中横着一具尸首,尸首旁还单膝跪着一名旗官,正是回来禀明案情的沈白楼。
武庙衙门里一片死寂,只有窸窣的脚步声在不断徘徊着。
良久,汪云直才止住脚步,叹气道:“你先起来吧。”
沈白楼站起身子,静静注视着指挥使汪云直。
“你还年轻,太冲动了。”
汪云直心中叫苦。
原本他还因为给武庙吸纳了一位人才而沾沾自喜,没成想对方上岗第一天就酿成大祸。
“卑职一切都按大周律行事,此人犯下两起命案,却不思悔改,竟当着王小旗的面对卑职动手,卑职为了维护武庙权威,方才出手镇杀了此獠!”
沈白楼义正言辞道。
如今的武庙尽是一些酒囊饭袋,他并不认为汪云直会因为这件事情直接放弃自己,毕竟一个衙门全是蛀虫也不行,总得有点干实事的人撑着场面,他这个指挥使才能坐稳,并在帮派之间实现利益最大化。
且不管他以后会不会推自己出来背锅,只要汪云直愿意暂时保下自己,那他就能在这期间迅速积累资本!
今天他这么果断,一方面是为了伸张正义,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积攒武庙功绩,好能从‘万武宝楼’换取八品武学。
按照武庙的规则,斩杀九品抗法谋逆武人,可获一百份功绩。
一本八品武学,大概需要一千份功绩上下。
如今沈白楼距离八品,只剩一本武学秘籍了!
“最近这段时间你暂时调去库房整理卷宗,就不要外出办案了,漕帮那边,料他们也不敢动朝廷命官。”
汪云直难得硬气一回,但也只硬了一半。
调沈白楼去库房领闲职,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沈白楼,另一方面相当于认怂了。
现如今武庙虽然式微,但只要朝廷还在,官身就是一道保命符。
沈白楼倒不担心漕帮会在这个风口浪尖对自己动手,除非他们疯了,更何况在云华县,八品以上的武人屈指可数,八品以下,来了也杀不了九品巅峰的沈白楼。
“卑职领命!另外,这次的功绩……”
他担心汪云直忘了,顺带提了一嘴。
“查明案情后,自不会少你的。”
汪云直没想到事到如今,沈白楼还想着功绩,心中不由对沈白楼产生了些许改观。
“那卑职先行告退。”
沈白楼退出武庙衙门,刚转身便撞上怒气冲冲赶来的副指挥使薛让。
“哼!”
对方没给沈白楼好脸,冷哼一声带着名叫薛勇的旗官走进了衙门。
“汪大人,漕帮的洪舵主已经发怒!让我们速速交人……”
“放肆!”
薛让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暴怒的汪云直吓得止住了声音。
“洪景那个老家伙当我死了,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汪云直气得浑身发抖,面红耳赤。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各方势力逼到了悬崖顶端。
这次如果保不住沈白楼,以后云华县的武庙将彻底形同虚设,除了各大帮派安插的细作,又有谁敢再入武庙?
“你让老东西只管动手试试!老夫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个胆量!沈白楼……我保定了!”
他一拳锤在桌案上,发出‘哄’一声巨响。
刚刚得知消息,快马赶回的霍良方与王深都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
就在众人纳闷汪云直为何如此动怒之际,沈白楼已经来到了库房。
偌大的库房被人整理的井井有条,只有一名旗官正踩在梯子上,细心整理着书柜上的文书。
“你是来取卷宗的?”
那名旗官转头望向沈白楼,询问道。
这人身高与沈白楼相差不大,都有八尺余,容貌沧桑不得志,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
“我叫沈白楼,汪大人让我今后来库房整理文书。”
沈白楼如实相告。
那人听罢一愣,旋即回道:“我叫陆九。”
这个叫陆九的人,沈白楼有些印象。
九品中境实力,上个月就是他给陈铁山进行的武试考核。
“看来你也得罪人了。”
陆九叹气道。
他在库房已经呆了大半年了,如今多了一位同僚进来,竟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
“库房也无多少事做,难得有人闲谈,说说,你得罪谁了?”
陆九被勾起了好奇心。
沈白楼此刻却翻起了卷宗。
他找到记载‘鬼灾’与‘妖祸’的卷宗书架,从中抽出几份卷轴。
“让我猜猜,你定是得罪了薛让!”
陆九在此处闷了太久,都快闷出病来,他像是自言自语道:“也就薛让心眼最小,我当初不过是不愿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就让他调来库房。”
“我没得罪谁,就是按律打杀了一个漕帮的入品武人,汪大人让我来此待几天。”
沈白楼摊开卷轴,漫不经心道。
经过两个月的学习,他已经能看懂绝大多数文字。
最先摊开的一卷卷宗,里面记载了一百多年前在云华县发生的一起鬼灾。
那时武庙还没像现在这么衰弱,根据上面的记载,为了平息那场鬼灾,武庙出动了一位六品武人,五位七品武人,以阵亡两位七品武人为代价,才将那场鬼灾镇压。
对于鬼灾的具体细节,卷宗倒没有细说,只标注了‘厉鬼’的标签,并在最后留下一段‘疑似鬼修设局’的总结。
“什么?你杀了漕帮的武人……”
陆九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当场震惊到语塞。
沈白楼没有理会对方的一惊一乍,又翻开一卷妖祸卷宗。
上面记载了七十多年前,从青獠山腹地走出一只化为人形的八阶蛇妖,那蛇妖一路流窜,吞杀了近百口人命,最后由云华县出动了四位八品强者,重伤两人,才将其斩杀。
最后批注:蛇妖化形后,貌美,躯体较之八品武人更加强大,其鳞甲异常坚硬,疑似能蛊惑人心。
如此看来,几十年前的云华县武庙,还是有不少八品强者的,竟然能一次出动四个八品。
“沈小旗,我陆九难得服一个人,但得罪漕帮还能这么淡定自处,也就数你了!”
陆九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道。
沈白楼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他对于局势看得更清。
武庙很多旗官畏漕帮如虎,起初只是担心断了财路,在武道一途走不下去,长久的压制导致他们心中蒙上一层阴霾,模糊了官与民的区别。
漕帮也好,武盟也罢,不管他们如何势大,首先在身份上,他们天生就矮武庙官员一截。
武庙官员镇压普通武人,有很多种办法,就像沈白楼今天随便下个套,就能诱杀一个漕帮武人,且杀得名正言顺。
倘若结果相反,今天是漕帮武人杀了武庙旗官,那不论任何原因,对方都是必死的局面,漕帮更是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