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坑中那双即便残破不堪、却依旧燃烧着神凰本源之火与无尽警惕的眸子,所有的侥幸都被这无言的威压碾得粉碎!救她?此刻自己在她眼中,恐怕只是一只随时会被焚灭于真焰余烬中的、妄图靠近的蝼虫!
元凰那微微昂起的残破头颅,颈项上那道几乎将她斩断的伤口在剧烈挣扎下再次撕裂,暗金色的神血如同绝望的眼泪,无声地顺着光秃的皮膜滚落,在浑浊的地面上晕开更妖异的花纹。那双死死盯住赵延祺的眸子里,痛苦与虚弱几乎要彻底淹没那最后一点威压,却依旧燃烧着不愿熄灭的尊严火焰。
沟通?!拿什么沟通?!赵延祺心念电转。
他牙关紧咬,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和几乎要抽空丹田的虚脱感。调动起最后、也是最根本的洪荒生灵本能——那是刻在先天道体深处的、对洪荒天地元气的初级感应。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并非直接触碰元凰那濒临崩溃、布满法则创伤的灵魂核心(那简直是找死),而是极其微弱地试图去触碰她周身那如同风中之烛般即将熄灭的最后一道生命元气。
同时,赵延祺拼命集中几乎要涣散的意识,努力地、一字一顿地、通过意念向系统疯狂咆哮——不,那更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被撕扯的痛楚:
“系统!老子的石碗!奖励!那个‘净尘’石碗!快!给我拿出来!”
时间仿佛在凝固的空气中拉长到了极限。
一息。两息。
就在赵延祺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下沉沦、跪地的身躯摇摇欲坠的刹那——
一个冰冷、带着粗糙手感的物体,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他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里!
触感沉重、粗糙,带着磐石般的冰冷质感。
他艰难地、几乎使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低下头。
手中是一个石碗。其貌不扬到了极点。
碗壁厚实笨重,通体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黄褐色,没有丝毫打磨过的光滑,遍布天然的凹凸颗粒和小孔,就像一个顽童随手从河边捡来的、被河水冲刷多年的普通砾石勉强凿成的劣质容器。碗口边缘还残留着几道歪歪扭扭、像是爪子挠出来的刻痕。
赵延祺几乎是凭着本能,用那只还能动的手,用尽力气狠狠抹了一下额头上糊住眼睛的冷汗和嘴角粘稠的血渍。然后,毫不犹豫地探入旁边地上流淌着的那股冰冷刺骨、带着明显地脉阴浊之气的地下泉水中。
冰冷的泉水瞬间刺透皮肤,激得他浑身一哆嗦。
粗糙的石碗沉入水中,舀起满满一碗泛着浑浊黄灰色泽的冷水。细碎的泥沙杂质在水中悬浮翻滚。
赵延祺端着那沉重冰冷的石碗,死死盯着碗里浑浊的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所有的戏法、所有的侥幸都被碾碎了,只剩下绝望边缘抓住的最后一根枯草!
他用尽残存的神念引导着身体深处最后一点点地仙元气——那点微乎其微的力量甚至无法离体——艰难地、笨拙地贯注到手臂,控制着这具早已油尽灯枯的身体稳定下来。端着石碗的手,指节捏得发白,青筋跳动,却终于不再像筛糠一样抖动。
他拖着仿佛灌了万钧铁砂的双腿,向前一步,一步,再一步……每靠近坑底一点点,识海中元凰那残存本源真焰带来的压迫感便强上一分,如同不断收紧的灼热绞索!
三步之后,他在元凰头颅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停下。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微弱至极的九彩余烬散发出的、烧灼魂魄的滚烫感!
时间彻底凝固。
赵延祺的视线从那碗浑浊的黄泥汤水抬起,径直撞入那双依旧燃烧着暴戾尊严的残破眼瞳。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叶里最后一点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榨干,然后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残破而威严的头颅吼道——
声音嘶哑刺耳,混合着恐惧、决绝和一丝荒诞的绝望感:
“道友!!张嘴!!!干了这碗……‘参汤’!!!”
赵延祺嘶哑的咆哮,如同濒死野兽的嚎叫,在死寂狭窄的岩缝里撞出绝望的回响。那只粗糙丑陋的石碗,盛着浑浊不堪、散发着阴冷地脉浊气的黄泥水,被他用尽最后力气,几乎是杵到了元凰那残破而高贵的鸟喙前!
碗底浑浊的泥水,在空间狭小的伪地脉庇护光罩内,甚至微微溅起了一两点污浊的水珠!
濒死的神凰,那双布满血丝的黯淡眼瞳,清晰地倒映出那丑陋的石碗和其中污秽的液体。哪怕生命垂危,本源破碎,源自血脉深处、铭刻于真灵之上、统御万禽万火的无上傲骨,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怒了!一种比死亡更强烈的、被卑劣蝼虫亵渎践踏的滔天愤怒,瞬间压倒了肉身的剧痛与虚弱!
“唳——!!!”
又是一声凄厉决绝的悲鸣!远比之前更加暴戾!元凰脖颈处那道恐怖的撕裂伤猛地喷溅出点点暗金神血,她残存的、燃烧着最后一丝九彩余烬的头翎陡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华!仿佛要用尽最后一点本命真元,哪怕引爆自身仅存的法则碎片,也要将眼前这肮脏粗鄙、胆敢以如此污秽之物羞辱她的蝼蚁彻底焚成虚无!连同这片污浊的大地一起!混沌污秽也无法消弭她此刻的滔天怒火!
嗡——!!!
就在那足以点燃神魂的凰怒真焰即将从残翎中迸发,将赵延祺和他那破碗一同蒸发掉的千钧一发之际!
赵延祺手中那其貌不扬、甚至边缘还带着几道爪印般刻痕的粗糙石碗,碗口内壁,一点极其微弱的、土黄色泽的幽光——比萤火还要微弱——忽地一闪!
无声无息。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炫目的光晕。
那石碗内浑浊不堪的黄泥汤水,被碗壁触碰到的地方,肉眼根本无法分辨的、最细微的那些悬浮的泥沙颗粒、地脉阴寒浊气凝结的微末杂质,瞬间……消失了!
就像被一只无形而精准到极限的手瞬间抹去!
碗中依旧是冷水,但那水色,竟诡异地透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澈!不再浑浊!一种最原始、最本真的“水”的概念被剥离、提纯了出来!虽然依旧蕴含着此地荒芜贫瘠的稀薄水元灵气,且因为本源破碎而无法被元凰有效吸收,但其污秽不洁的杂质……没了!在石碗“净尘”特性的加持下,竟化作了最纯粹的、无垢的“水”!
狂暴的、即将点燃残翎真焰的元凰,骤然一滞!
她那酝酿着焚天灭地怒火的眼眸,被这一瞬间发生的、违背常理的细微变化狠狠击中!那碗看似污浊的泥水,在她的感知深处,竟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洁净?一种剔除了所有后天污浊、只留存纯粹水灵本源的气息??
荒谬绝伦的感觉席卷了她残存的意识!她几乎要以为这是死亡降临前最后的幻象!一只蝼蚁,拿着一个粗糙得掉渣的石碗,舀了一捧污秽的泥水……然后……那泥水就变得如同最纯净的山泉?!是这世界疯了,还是她元凰彻底疯了?!
就是这刹那间颠覆认知的荒谬停顿和本能感知的冲突,让她即将爆发的真焰核心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凝滞空隙!
赵延祺哪里懂什么水灵本源?哪里看到什么杂质消失?他只知道眼前这尊贵的鸟头要炸了!一股比之前强悍十倍的死亡灼热感扑面而来!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给老子——喝!!!”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压倒了神魂撕裂的剧痛!赵延祺用尽洪荒之力(地仙级),趁着对方那万分之一刹那的迟滞,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扒住元凰冰冷的、光秃秃的脑袋,以完全不顾惜自身是否会碰到那些恐怖伤口的粗暴姿态,将那粗糙的石碗碗口,狠狠怼进了那半张的尊贵鸟喙之中!
大半碗冰凉的、刚刚被“净尘”净化过的、带着此地特有阴浊寒气的水,灌入了元凰的口中!
动作粗鲁得犹如给濒死的野禽强行灌药!毫无仙家风范!毫无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