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强看着天赐背上那个简单的背包,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是啊,住校,也好。这个家,已经散了,留在这里,除了互相折磨,还能有什么?
柳如懿依旧蜷缩在沙发上,对天赐的话毫无反应,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她的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嘴里还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仔细听,似乎还是天宝的名字。
天赐没有再看他们,也没有和这个曾经承载了他十几年寄人篱下生涯的地方告别。他只是平静地转过身,拉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外面的阳光涌了进来,有些刺眼。
他没有回头,一步跨了出去。
身后的门被轻轻带上,“咔哒”一声,隔绝了屋内压抑的绝望和屋外明亮的世界。
学校宿舍楼在校园的一个角落,略显陈旧,墙壁上爬着一些青苔。走廊里光线不算充足,空气中混合着肥皂水、汗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青春期气息。
天赐按照宿管阿姨给的钥匙牌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牌号有些模糊不清。
他推开门。
房间不大,四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几张磨得发亮的旧书桌,还有一个共用的简陋衣柜。此刻房间里没有人,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带着外面操场上的喧嚣。
和他之前在兰家那个逼仄阴暗的小房间比起来,这里似乎更简陋,却莫名的,让他感觉轻松。
天赐把背包放在靠窗的一个空着的下铺上。床板有些硬,铺着一层薄薄的棕垫。
他环顾四周,这就是他未来一段时间要生活的地方。简单,甚至可以说是贫瘠,但至少,这里没有算计,没有监视,没有那令人窒息的虚伪和恶意。
他拉开背包拉链,开始整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几本课本和复习资料,还有一个小小的洗漱包。他将衣服叠好,放进分配给他的那一小格衣柜里。
然后,他从背包最隐蔽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个旧手机,和那两个存着关键证据的U盘。他没有立刻把它们藏起来,只是握在手里,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
这里是集体宿舍,人多眼杂,他需要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他将手机和U盘暂时放回背包夹层,拉好拉链,把背包塞进了床底。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窗外是学校的篮球场,几个男生正在打球,充满了活力。阳光落在球场上,也落在他身上,带来一丝暖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傍晚时分,宿舍的门被推开,两个拎着水桶、拿着毛巾的男生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看到站在窗边的天赐,两人都愣了一下。
“咦?你是新来的?”其中一个皮肤黝黑、个子稍高的男生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好奇。
天赐转过身,点了点头:“嗯,今天刚搬进来。”
“我叫赵磊,他叫孙浩。”高个男生赵磊指了指旁边的微胖男生,又指了指靠门的上铺,“我睡那儿,他睡我对面下铺。”
孙浩也笑着打招呼:“你好!”
“我叫兰天赐。”天赐微笑着回答。
“我知道你,学霸!”赵磊眼睛一亮,放下水桶走过来,拍了拍天赐旁边的空床铺,“那你睡这儿?正好,以后学习上有问题,可得靠你多指点指点我们这些学渣了。”
孙浩也凑过来:“是啊是啊,天赐同学,以后多多关照。”
面对两人自来熟的热情,天赐有些不太适应,但还是礼貌地应道:“互相学习。”
“对了,你吃饭了吗?”赵磊拿起桌上的饭盒,“我们刚从食堂回来,你要是没吃,我这儿还有个馒头。”
天赐摇摇头:“谢谢,我不饿。”他还不习惯接受别人的东西。
“别客气啊,都是一个宿舍的兄弟。”赵磊把馒头塞到他手里,“先垫垫肚子,晚上饿了可没地方买东西了。”
天赐看着手里的馒头,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心里泛起一丝陌生的暖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谢谢。”
“这就对了嘛。”赵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对了,晚上熄灯前要去水房打热水,不然就没得用了。还有,咱们宿舍轮流值日打扫卫生,这周轮到我和孙浩,下周……”
赵磊和孙浩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着宿舍的规矩和学校的一些情况,天赐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虽然话不多,但至少,这里的氛围是轻松而真实的。
夜深了,宿舍熄了灯。黑暗中,能听到其他床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天赐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兰强和柳如懿绝望的面孔,天宝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还有赵磊和孙浩白天的笑脸,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海里交替闪过。
他摸了摸床底下背包的位置,那里面藏着足以毁掉一个家庭的证据,也藏着他过去的伤痛和未来的希望。
新的生活,真的开始了吗?
他不知道。
周末,当赵磊和孙浩吆喝着去网吧打游戏时,天赐却换上了一身干净但略显陈旧的t恤和牛仔裤,走出了校门。
王老师帮忙申请的助学金解决了学费和住宿费的大头,但日常开销,还有未来可能产生的各种费用,依然像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他心头。他不能完全依赖那笔有限的钱。
他需要钱,立刻,马上。
他先是去了之前打工的快餐店,但老板看着他,面露难色:“天赐啊,不是我不帮你,你家那事……闹得有点大,我这小店怕……”
兰天赐明白了,没再多说,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人情冷暖,他早就习惯了。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无依无靠”。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路过一个巷子口,他看到几个拾荒的老人正在翻捡垃圾桶。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还算干净的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起初是笨拙的。
他不知道哪些瓶子能卖钱,哪些废纸箱更有价值,甚至因为动作慢,被一个看起来更不好惹的拾荒大爷瞪了好几眼,嘴里骂骂咧咧说他抢地盘。兰天赐没吭声,默默换了个地方。
捡了一晚上,收获寥寥,卖掉的钱只够买两个最便宜的馒头。
晚上回到宿舍,舍友们正围在一起打游戏,喧闹声震天响。
兰天赐缩在自己的角落,啃着冰冷的馒头,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心里空落落的。
第二天,他改变了策略,去找别的零工。建筑工地上搬砖扛水泥,一天下来累得像条死狗,但工钱日结,实在。
后厨洗碗打杂,油腻又辛苦,但管一顿饭,能省点钱。
有一次在工地,一个工头看他年纪小,干活却不偷懒,还挺聪明,让他帮忙记工分、算点简单的账目。兰天赐做得又快又好,一点没出错。工头挺惊讶:“小子,读过书?”
“嗯,在读。”
“读啥书啊,来工地搬砖多有前途!”工头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不过你这脑子,干这个确实屈才了。喏,这是你今天的工钱,多给你十块,算你加班费。”
兰天赐接过钱,道了声谢。
十块钱不多,但天赐却感受到了人间温暖。
日子就在这种捡垃圾、打零工、啃馒头、躲避舍友异样目光的循环中一天天过去。很苦,很累,看不到什么希望。但兰天赐心里憋着一股劲。
他不能倒下,他必须活下去,而且要比别人十倍的勤奋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