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儿,王燕妮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光彩,她扑到玻璃前,拿起电话听筒,声音急切而委屈:“楚楚!我的楚楚!你终于来了!你告诉妈妈,爸爸是不是已经把你赶出去了?妈妈在这里好苦啊!你快求求你爸爸,让他也把妈妈弄出去!”
她的声音,还是带着那种惯有的、理所当然的命令与撒娇。
南宫楚楚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哭闹,也没有立刻拿起电话。
王燕妮见她没反应,有些急了,用力敲着玻璃:“楚楚!你说话啊!”
南宫楚楚终于拿起了电话。
“楚楚,你是不是怪妈妈?妈妈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如果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当二十年的公主?那个薛雪,那个兰天赐,他们会把属于你的一切都抢走的!妈妈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
南宫楚楚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王燕妮的耳朵里。
“妈,你是在保护我,还是在满足你自己的不甘心?”
王燕妮愣住了。她看着眼前的女儿,那双曾经只会盛满天真和任性的眼睛,此刻却像一汪深潭,平静得让她心慌。
“你……你胡说什么?”王燕妮的底气弱了下去,“我当然是为了你!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为你为谁?”
“是吗?”南宫楚楚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带着一丝苍凉,“你为了我,所以你去陷害一个无辜的女人,让她身败名裂,被送进精神病院?你为了我,所以你伪造亲子鉴定,让我的亲哥哥流落在外二十多年,吃尽苦头?你为了我,所以你把我培养成一个除了花钱和闯祸,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扎进王燕妮的心里。
“你不是废物!你胡说!”王燕妮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变得尖利,“我给了你最好的生活!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顶级的?我把你捧在手心,让你成为所有人羡慕的公主!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公主?”南宫楚楚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咀嚼一个天大的笑话,“你给我的,不过是一个用谎言和别人的血泪堆砌起来的沙堡。风一吹,就散了。”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王燕妮那双因激动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妈妈,知道吗?我心情不好,开车撞伤了人,在拘留所的那十五天,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被我撞伤的那个工人,他可能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就因为我的任性,差点毁了一个家。我想起了兰天赐,我哥,他那么优秀,完全是靠他自己。而我呢?我只会躲在你的羽翼后面,仗着南宫家的名头作威作福。”
“妈,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当这个公主。你只是把你认为最好的,强加给了我。你想要的,不是一个女儿,而是一个能帮你巩固地位、打败情敌的工具。”
“什么?你叫兰天赐哥哥?”王燕妮彻底呆住了。
“是啊,他就是我的亲哥哥,这血缘永远不会改变!”南宫楚楚眼神坚定,\"我们现在就像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你……你们……”王燕妮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一窒。她死死盯着女儿,仿佛要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你叫他哥哥?你们……像一家人?”
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荒诞的画面:南宫雄,兰天赐,南宫楚楚,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其乐融融。而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南宫夫人,却被隔绝在这冰冷的玻璃墙之后。
不,不可能!
“你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野种。”王燕妮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她用力拍打着玻璃,发出“砰砰”的闷响,“楚楚!你醒醒!他是薛雪的儿子!是来抢走你的一切的!他现在对你好,都只是暂时的!他迟早会把你和爸爸都抢走!”
南宫楚楚看着她几近疯狂的模样,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哀。
“抢走我的一切?”她轻声反问,“妈,你觉得我现在还有什么值得被抢的吗?我的骄傲,我的任性,还是那个‘南宫公主’的虚名?”
她顿了顿,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凄凉,“妈妈,你怎么还冥顽不灵?”
“你知道吗,前天晚上,我们在厨房里打面粉仗。爸爸、哥哥,还有我,三个人都变成了雪人。我从来没见过爸爸笑得那么开心,不是那种在商宴上的笑,是真的……开心的笑。”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成了压垮王燕妮的最后一根稻草。
面粉仗?
开心的笑?
这些属于家庭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场景,是她梦寐以求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南宫楚楚的话,像一把把滚烫的尖刀,捅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奋斗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她梦寐以求的一切,竟被她最瞧不起的那个女人的儿子,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了。
而她的女儿,她唯一的“作品”,竟然还心向着“敌人”。
“哇”的一声,王燕妮再也撑不住,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捂着胸口,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想骂,却发不出声音;想哭,却没有眼泪。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她恨薛雪,也嫉妒薛雪,嫉妒到发狂。嫉妒她没有好的家世却得到了南宫雄全部的爱,想起他们结婚后,南宫雄经常一个人发呆,启明集团办公桌上摆着的是薛雪的照片,而她只要动一下,南宫雄的眼睛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这一切让她发狂。所以她要毁了她,毁了兰天赐。而楚楚,从出生起,就是她对抗薛雪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武器。
“我……”王燕妮的肩膀垮了下来,所有的气焰都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绝望,“我只是……不想输……”
“你已经输了。”南宫楚楚平静地说,“你输掉了一切。爸爸的心,哥哥的尊重,还有……女儿的爱。”
最后四个字,让王燕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苍老憔悴的脸,和女儿那张年轻却写满陌生的脸,终于崩溃了。
“楚楚……别……别这么说……妈妈爱你啊……”她泣不成声,用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仿佛想穿透这层障碍,再抱一抱她的女儿。
南宫楚楚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母亲,看着这个将自己的人生和她的人生都彻底搅乱的女人。她眼中没有恨,也没有快意,只剩下无尽的苍凉。
“妈,你要好好保重,希望你能想明白!”她默默地挂断了电话,站起身,再看了王燕妮一眼,转身走出了探视间。
门在身后关上,也彻底关上了她的过去。
走出监狱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南宫楚楚眯了眯眼,感觉像是从一个阴冷潮湿的梦境里,终于走了出来。
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
车门打开,周浩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快步上前,将一瓶温热的矿泉水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南宫楚楚握着瓶子,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驱散了心底的寒意。她看着周浩,这个一直默默守在她身边的男人,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周浩有些手足无措,挠了挠头:“哎,你别哭啊。是不是阿姨她欺负你,惹你生气了?”
南宫楚楚被他笨拙的安慰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流得更凶。
“走吧。”她擦了擦眼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周浩赶紧跟着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偷偷看她:“去哪儿?回家?还是……去吃点好吃的?我听说城南新开了一家甜品店,草莓蛋糕是一绝!”
南宫楚楚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轻声说:“周浩。”
“啊?在呢!”
“谢谢你。”
周浩嘿嘿一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谢什么,应该的。”
南宫楚楚转过头,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侧脸,嘴角微微上扬。
“周浩。”
“又怎么了,我的公主殿下?”
“以后,别叫我公主了。”
“那叫什么?”
“叫楚楚。”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不再是活在沙堡里的公主,她只是南宫楚楚。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