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掠过民宿的飞檐，带着露水的凉意渗进窗棂。南柯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下的亚麻床单被揉出细密的褶皱。身旁的景川察觉到她的不安，大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还没睡着？” 他的声音裹着刚醒的沙哑，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南柯转过身，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看清丈夫眼底同样未散的倦意。她轻轻点头，发丝扫过景川的手臂，痒得他下意识收紧怀抱。“山里的夜真静，静得让人心里发空。而且也可能换地方换的有点认床所以睡不着。” 她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景川手背上的青筋。那些在白天被欢声笑语掩盖的心事，此刻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景川撑起身子，床头的竹编吊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那去阳台坐坐？吹吹风或许能好些。” 他说着，已经掀开薄被。南柯看着他赤脚下床的模样，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如今却愿意为她在深夜里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
推开阳台门的瞬间，湿润的空气裹挟着青草、苔藓与野蕨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山涧传来若有若无的流水声，与夜枭的啼叫交织成曲。景川从衣柜里取出两件羊毛披肩，一件轻轻披在南柯肩头，另一件随意搭在自己身上。他又从茶几上拿起红酒瓶和两个高脚杯，动作娴熟得仿佛在家中一般。
藤编摇椅在两人落座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南柯蜷缩在摇椅一角，捧着酒杯轻抿。红酒的酸涩在舌尖散开，混着山间清冽的空气，竟生出几分奇妙的惬意。景川将摇椅轻轻摇晃，月光顺着他的喉结滑进敞开的领口，在锁骨处凝成一片银霜。
“楠豪把剩下的一百万转到我卡里了。” 南柯突然开口，声音被山风扯得断断续续。她望着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那些数字像藤蔓般缠绕在心头，“加上之前还的，债务已经还了大半。”
景川手中的酒杯顿了顿，红酒在杯中荡出细小的涟漪。他沉默片刻，伸手将南柯散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小舅舅担保的三百万还清，就能赎回老房子。但我投资失败的那两百万……” 他的声音低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现在每月两套房子的房贷，像两座大山。”
南柯将头靠在景川肩头，披肩下两人的体温渐渐交融。她想起白天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的模样，想起民宿主人热情的笑容，那些温暖的画面与银行催款单上冰冷的数字不断重叠。“要不…… 把别墅卖了吧。” 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山岚，“我们带着孩子换个小点的房子，重新开始。”
景川猛地转头，月光照亮他眼中的震惊与心疼。“那是你一直想要的家，为了装修你熬了多少个通宵……” 他的喉结滚动，话语里满是不舍。那栋别墅承载着他们太多的憧憬，从设计图纸到一砖一瓦的落成，每一处都倾注着南柯的心血。
“比起房子，我更想要没有债务的生活。” 南柯抬起头，目光坚定地与景川对视，“孩子们需要的不是豪华的别墅，而是能安心入睡的夜晚。” 她的指尖抚过景川眉间的褶皱，试图抚平那些因焦虑而生的纹路，“而且，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山风突然大了些，卷起南柯的披肩下摆。景川伸手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安都挡在身外。他仰头饮尽杯中红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进胃里，却不及妻子话语带来的暖意。“好，都听你的。” 他在南柯发顶落下一吻，“等回去就联系中介，处理完债务，我们带孩子去海边住一段时间。”
南柯嘴角扬起笑意，将头更深地埋进景川怀里。远处的山峦在月光下轮廓愈发柔和，民宿前的篝火早已熄灭，只剩几点暗红的火星在灰烬中明灭。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债务的重担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有爱人在旁，有勇气重新开始，未来便有无数种可能。
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在夜色中回荡，混着不知名昆虫的低鸣，谱成一首专属于他们的夜曲。南柯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忽然想起热恋时景川说过的话：“别怕，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为你撑着。” 如今，换她与他并肩而立，共同迎接生活的风雨。
随着夜越来越深，山雾悄然漫上阳台。景川察觉到南柯的身子微微发颤，起身将摇椅旁的毛毯展开，轻轻裹住两人。“回去睡吧，嗯？” 他的声音带着哄孩子般的温柔。南柯却摇摇头，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再坐一会儿，我喜欢这样安静地和你待着。”
景川无奈又宠溺地笑了，重新坐回摇椅，将南柯圈在怀里。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聆听着山林的呼吸。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南柯数着景川胸口平稳的心跳，那些关于债务、关于未来的忧虑，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月光下的温柔。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南柯在景川怀里沉沉睡去。她的睫毛上还沾着夜露凝成的水珠，嘴角却挂着安心的笑意。景川望着怀中的妻子，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虽然前路依然布满挑战，但只要两人携手同行，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他将南柯抱回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拉好窗帘，隔绝了逐渐明亮的天光。而窗外，山野已在晨曦中苏醒，等待着新的故事悄然展开。
晨光为山林镀上一层金纱，民宿饭厅飘来柴火饭的香气。南柯坐在长桌旁，瓷勺舀着南瓜粥，轻轻吹凉后送到橙子嘴边。橘子正用手抓着蒸得软糯的紫薯，吃得满手都是紫色的酱汁。“慢慢吃，别噎着。” 南柯轻声哄着，眼角还残留着未消的倦意。
木质地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楠婷牵着女儿红豆走了进来。红豆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攥着半块玉米饼。楠婷的目光落在南柯身上，脚步明显顿了顿，随即在对面坐下。她舀了一勺野菜粥，却没急着喂红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姐。” 楠婷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她抬眼时，南柯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我昨晚…… 听到你和姐夫的谈话了。” 红豆突然伸手去抓她碗里的腌萝卜，楠婷条件反射地护了一下，又有些慌乱地把碟子往女儿那边推了推。
南柯握着勺子的手僵了僵，怀里的橙子突然扭动起来，伸手去够桌上的咸鸭蛋。“不是故意听的。” 楠婷语速飞快，脸颊泛起红晕，“半夜睡不着，想去阳台透透气，远远就看见你们坐在摇椅上……”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弱下去，“画面特别浪漫，我就想着拍张照发给你们留个纪念，结果……”
饭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红豆吧唧嘴吃东西的声音。楠婷将凉透的粥重新热了热，喂给女儿一口，喉结动了动：“我一直以为…… 你们就算遇到困难，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苦。”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毕竟以前家里条件那么好，我还想着……” 话没说完，她别过头去，看着窗外正在啄食的麻雀。
南柯放下勺子，抽出纸巾给橙子擦干净嘴角：“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力气。
“我能帮你。” 楠婷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红豆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哇地哭了出来。楠婷手忙脚乱地哄着，一边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塞进女儿手里，“我老公最近炒股赚了些，虽然不多，但能帮你一点是一点。”
南柯怔怔地看着妹妹，记忆里那个总爱躲着自己、连见面都要斟酌礼物的楠婷，此刻正红着眼眶，把银行卡往她面前推。“这里是五十万，姐你别嫌少。”阳光穿过竹编窗棂，在楠婷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她忽然发现妹妹头顶被晨光照耀上一层金光。
“谢谢……” 南柯的声音被红豆的笑声打断。小女孩举着糖纸，摇摇晃晃地跑到橘子身边，两个孩子立刻凑在一起分享甜蜜。楠婷别过脸去擦了擦眼睛，又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先说好，这算我借给你的，等你翻身了，得连本带利还我。”
南柯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烫。她舀起一勺还冒着热气的粥，看着升腾的雾气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饭厅外，晨雾正在消散，远处传来民宿主人呼唤大家赶快吃完早饭一起上山摘杨梅的吆喝声，混着孩子们的嬉笑，在山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