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旱情比今年还要严重，大半年都滴雨未下。”
“河道干枯，引水渠断水，唯一的水源只有下游水库。”
“即便李寅之严厉禁止村民去水库打水灌溉庄稼，但盐碱地里长刁民，他又不是皇帝，平时对他恭恭敬敬也算了，特殊时期谁听他的。”
“久而久之，连水库的水也所剩无几。”
“渐渐的，裸露的河床越来越深，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也终于重见天日。”
苏哲脑子一直在思考，这些老妖物都已经是不死之身了，为何还要种庄稼吃饭，装成正常人活着，听到这里，不禁问道。
“你是说那些陪葬品？”
阿斌摇了摇头，“水位离石俑村遗址还有一段高度，露出来的...”
“是成片成片的白骨。”
“嘶~”苏哲倒抽一口凉气。
“莫非是，当年和你同一批，来石俑村搞建设的知青？”
阿斌泯然一笑，“你果然聪明，一猜就猜到了。”
“我很早之前就问过李寅之关于我死后发生的事。”
“他说水渠建成后，那些知青完成任务，就陆陆续续全部离开了。”
“他还喊来小翠，绘声绘色的给我表演了一段，怨妇怒骂绝情男的戏码。”
“当时想来，我可真是够蠢的，就那样轻易的信了他们的鬼话。”
苏哲张了张嘴，半晌问道，“你在村子里这么多年，就没遇到一个曾经的知青？”
“我是说复活后的...”
阿斌再次摇了摇头，“哼！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不止是知青，还有上游消失的三个村子。”
“保守估计，起码有三百多人，全都葬送在水库之下。”
苏哲瞪大眼睛，第一次感到遍体生寒，尤其是回忆起老村长，那张老实巴交，每道皱纹都饱含和蔼慈祥的脸。
“所以，你也是从那时起，看清了李寅之的真面目。”
阿斌呆滞的眼神中，时而闪过一丝可悲，时而又闪过一丝凶狠。
“我把他揍个半死，他才对我吐露出真正实情。”
“原来当年洪水决堤那晚，他完全有机会逃生。”
“我一直给他当下手，对他并未有所隐瞒，他同样清楚当时知青想要尽快完成泄洪，逃离这里的心思。”
“一听有人喊决堤，洪水正快速逼近，他立即就猜到是知青们在背后搞鬼。”
“他当时也是被怒气冲昏了理智，明明都已经爬到了山上，可还是咽不下一口气，跟那些人扬言，要汇报到省里，统统追责，一个也跑不了。”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后脑勺就挨了一铁锹。”
“一铁锹死不了人，却让他头破血流，天旋地转。”
“随后，他就被人强行拖回了墓地，用皮带，将他和一个石人死死捆在一起。”
“他说他当时拼命喊我的名字，喉咙都喊破了，也没见到我赶来，随后又喊爷爷喊祖宗的哀求那些人。”
“可换来的只有一双双冰冷至极的眼神。”
“最后，他也不喊不叫了，就那么一张张脸看过去，将它们死死刻在脑子里。”
听到这儿，苏哲咽了口早已凉透的唾沫，喉头像堵着什么，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还真不好评论李寅之的所作所为。
只是...
为了复仇，杀了三百多人，这实在太过冷血凶残了。
换自己是他...
想到这里，苏哲苦涩的摇了摇头。
即便自己有复仇的决心，也没有他屠杀三百多人泄愤的狠心呐。
“说起来，那些人也是害死你的凶手...”
苏哲话说半截，看向阿斌。
阿斌表现的却比苏哲预想中的冷静和理智，脸上并没有露出大仇得报的喜色。
“和你一样，李寅之当时也说了同样的话，只不过，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我早就释怀了。”
“我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我如此信任他，而他却一直都在诓骗我。”
“我所知道的所有讯息都是从他嘴里听到的，在村子里，大家把我当瘟神一样，对我避而远之。”
“从那些村民完全无视河滩上累累白骨，我就知道，整个村子的人，都了解当年发生了什么，唯独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如果不是李寅之的安排，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回溯以往，一切的不合理异象都是从李寅之复活后开始的。”
“于是，我毫不犹豫，一把扭断了他的脖子。”
“然而...”
阿斌苦涩的摇了摇头，“村里的诅咒并未消失，我连夜出逃，可还是无法从这里走出去。”
“更让我感到无力的是，第二天，李寅之那个老畜牲，居然安然无恙的又活了过来。”
苏哲咂巴了嘴，终于明白过来，那地窖之中，为何会出现那么多尸体。
想必，从那之后，阿斌为了找到出去的办法，有多么用心的去...
杀‘人’！
“那你为何说，你的复活不是偶然？”苏哲又提到先前的话题。
阿斌嗤笑一声。
“因为当初前来建造水电站的工程师，死了！”
看到苏哲不解的神情，阿斌补充了一句。
“是彻底死了，再也复活不过来的那种。”
“这是我从水电站以往的维护日志中发现的端倪。”
“嘶~彻底死了，不是说...死不了吗？”
苏哲一脸的难以置信。
阿斌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
“李寅之没说错，我确实有健忘症，而这正是不死之人的后遗症。”
“一旦死的次数多了，就会出现这些病症。”
说完，他进了里屋，不多时就拖着一个笨重的铁皮箱子出来。
苏哲走到跟前，见他开了锁掀开盖子，这才看到，里头满满当当堆满了笔记本。
苏哲捡起一本，掀开一看，瞬间明白过来原因。
原来这些全都是阿炳这些年写的日记，几乎是一天不差。
“之前被囚禁在这里的工程师，明显产生了厌世情绪，一遍遍复活，又一遍遍自尽。”
“直到，完全忘记自己是谁，意识彻底消散。”
“唯一的技术员死了，水电站停摆，李寅之别无他法，只好将我复活，接手先前技术员的工作。”
苏哲摩挲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意识消散？”
“难不成是现实中假体死亡，会对本体意识造成伤害？”
阿斌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凌晨一点半了，心下焦急，于是看向苏哲，恳求道。
“时间不早了...苏专家，你能不能带我去...你遇到王茂才的那个异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