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五碗泡馍,馍馍我们自己掰。”
正在专心擦桌子的老板连连道歉:“抱歉, 老板,额这边刚刚开门,汤还没有热,馍也没有洛,你晚点再来吧。”
“老板,我不急,我外地来旅游的,就想吃一口正宗的泡馍。”
老板一听“地外的”这两个字,终于抬头望向眼前这位中年人。他身着炭黑西服三件套,脸上镶嵌着金丝无框眼镜,整个人颇具气派。
“来爬华山的?”老板问。
“是的。”中年人爽朗答道。
“那你等会哈,不过,你这一身打扮怎么看也不像爬山的,更像是收购华山的。”老板指着晶光发亮的皮鞋打趣道。
“哈哈哈,确实像。”中年人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递给老板。
老板连忙摆手,摇头拒绝。
“没事,抽吧,抽了这根,你的泡馍店可就归我啦。”
老板也被这个风趣的中年人给逗笑了,接过雪茄。“oK,莫得问题。”转身走向柜台将雪茄小心地放在抽屉里,掏出自己的烟递给对方:“来尝尝额的。”
打火、抽烟,两根细长的香烟缓缓缭绕开来,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烟香。中年人赞叹道:“霸道有劲,我喜欢。”
老板露出两个已经抽黄的门牙,咧嘴笑:“啥霸道不霸道,就是便宜。冲。”
“就这还是偷偷背着婆娘买的。”
“我的也是!”两人相视大笑,笑声在门口的长椅上回荡。
两个男人坐在门口的长条椅上,边抽烟边侃大山。转眼间,一根烟即将燃尽时,中年人好奇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一根烟的功夫,警车都要跑过十几辆了?”
“谁知道呢。俺们这种小地方平时一年也见不到几辆警车,不过,一会额的婆娘进菜回来,就知道了,她可是这一片的话事人。”
“话事人?”中年人皱眉。
老板弹飞烟头,左右打量了下,手挡着嘴,小声说:“话多,事多的人。简称话事人。”
泡馍店里又响起一阵笑声。
“老板,你先坐着,额去给你洛馍。”
“不急,趁着你婆娘没回来呢,再来一根?”
泡馍店老板连忙摇手,对着外面挤眉弄眼,中年人顺着老板的比划回头望去,一个体型微胖的女人骑着电三轮停在门口。
那微胖女人刚下车,就急匆匆地冲到老板身边,神情紧张地比划着,口中礼拜不休地讲着什么。
中年人点上一根雪茄,灰上。侧耳同听。
“我给你说解放街的老牛头昨天晚上杀了全家后跳楼了。”
“哦!”
“菜市场卖菜老李的儿媳妇昨晚也死了!”
“哦!”
“还有呢,那谁家的小子昨天开车撞了一个摩托车店,听说死了老多人了。”
“哦!”
“你小学初恋校花也死了。”
“娜娜死了?”
“娜娜!娜娜!你叫的怪亲勒,你要不去陪她。”泡馍店老板娘见自己给他讲其他事,都不为所动,漠不关心,跟一个机器人似的,就会哦哦哦的,一提起当年的初恋,她就变得激动不已,怒火骤然升起,狠狠地在自己的腿上扭了几下。
“哎哟。”老板疼得直叫,“我的腿……”
看到这种情况,老板急忙指着外面那位穿着西装男道:“有客人在呢,正经点!”
“娜娜咋走的?”
“果然是忘不了人家呀。”老板娘酸溜溜讽刺:“正经,就你不正经,想知道了?我就不告诉你”
见自家男人的眼神不对,故作不屑切了一声:“就知道你那初恋死在男人肚皮下面,具体情况我就不告诉你了。”
“大情圣,你满意了?”
泡馍老板叹口气后,不再询问继续揉面。
老板娘见死男人不再吱声,故意气他,哼着小曲扭着屁股去电三轮上搬菜去了。
路上的警车越来越多,不一会的功夫,就将不宽的街道给堵上了。
就在中年人雪茄即将灰尽时,东南方慢慢走来四人,两男一女,皆一瘸一拐,只有那唯一行动正常的男子。
情绪低落的泡馍店老板看到这几人缓缓落座到中年人那桌边,顿时担心问道:“你们这是从华山上掉下来了?”
“需要先去医院吗?”
“不用,没事。”中年人,丝毫不关心同伴的伤势,反而关心自己的泡馍,:“老哥,我的馍馍洛好了吗?”
“好……马上好。”
“那就来五碗牛肉泡馍多放肉。”
老板脸上微露尴尬,低声说道:“额,老板你们吃点清淡的?”
“为什么?”中年人不解问道。
老板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那个……卖牛肉的老板昨天跳楼自杀了。”
“哦……”中年人特意拉长声音,看着一瘸一拐的四人组:“我说今天街道上都是警车呢。”用灰雪茄手指了指被警车堵住的街道。神奇的是被他灰的老长的烟灰居然没有断。
“那就羊肉吧。”
“额……羊肉老板也死了。”
“别挠你那几根毛了。”老板娘从后面厨房出来,骂了一句老板,随即说道:“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咋回事,我们疙瘩卖牛羊肉的夜个晚上死了打一半,实在进不来肉了。”
“我刚才打开群聊各家都在哭丧,根本没人做生意。”
“实在不好意思。”
“哦,没事,那给我们五碗素的吧?”中年人扭头望向其他人,“没有意见吧?”
庞刚等人沿途所见家家户户披麻戴孝,村村间弥漫着浓浓的哀思。每一个转角、每一扇门后、仿佛都有泪眼婆娑的父母、低声哽咽着的夫妻、悲伤的余音在风中久久回荡,诉说着亲人逝去的无尽痛苦。
街边,一位母亲紧紧抱着已经逝去孩子,眼中满是凄凉与绝望。
一位父亲独自坐在门口默默抽着烟,不停揉头。
起初裴阳走在前头直到路过一个村口的时候,一位满头白发老妇人不停拉住他的手,口中反复呼喊:“救救我的儿子!,救救我孙子!”她神情凄乱,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
庞刚强行咬着牙齿不让眼泪掉落,身体却不停的颤抖:“这么多人,都是因为我们而死。”杜鹃则默默低垂着头,泪光在眼角闪烁。
此时,他们哪有心情吃饭,只是点头。
“老板给我们拿馍馍吧。”
中年人将五个死面制作的馍馍分给其他人。自己自顾自的掰起来。
“你们吃过泡馍吗?”
四人中只有庞刚点点头。
“我以前去长安旅过游,吃过。”庞刚嘶哑的说道。
“庞刚你说说掰馍的讲究是什么?。”
庞刚带着隐隐地哭腔:“据说,厨师会根据你掰馍的大小来决定汤的多少。掰得精细,汤就会少;掰得粗,汤就会多。”
“老哥掰好了。少汤。”中年人将手里的碗递给老板。
老板看着碗里那被掰四瓣的馍馍,叹了口气,神情中流着几分心疼:“老板,你这掰这样,怎么能吃得好呢??”
“没事。做吧。”
老板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中年人抢先说道:“我还没有吃过这种泡馍,老哥你只管做,我保证吃完。”
泡馍老板实在不忍心好好的馍馍浪费,浇汤前再次开口:“老板,你确定不再掰掰?额着汤一浇,馍馍就完了。”
“浇汤无悔,放心。”
老板满脸为难的将这碗不算泡馍的泡馍端了上来,中年人望着还在掰馍的四人组,对杜鹃说道:“把辣子递给我。”
又对裴阳说:“醋瓶给我下,多放点,我能吃醋。”
中年人端起碗来,浅尝一口,嘶,真酸。
“杜鹃再帮我放点辣椒。”
“风老大,要不你吃我这碗的吧?”裴阳说道。
“不用,既然做好了,那就吃完,我别看我这碗泡馍样子不好看,吃完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有时候,吃饭就像办事:先填饱肚子,吃饱后再去评说味道如何。这时,体验便大不相同。”
又尝一口:“真辣。”
“再放醋。”
柜台前的老板和老板娘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吃泡馍,见西装男又是辣椒又是醋的,不由担心起来。“当家的!”
“他不会是来偷学咱家辣子配方的吧?”
老板没有搭理自家婆娘,挪步到中年人身后,惊讶发现,这人居然快吃完了?
“舒坦,老哥你的泡馍真不错。”中年人吃完最后一块馍喝完最后一口汤。
“老板,你开心就好。”
“你们还不吃饭?晚上你们还有很多活要干的!”
“马上,马上。”庞刚擦了擦眼角。
“吃完饭,回去休息下。”
老板娘收起桌上的百元大钞,又看了一看空掉的五瓶辣椒六瓶醋。吐槽:“你就不会加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