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富和陈舒蓝两口子失魂落魄的搀扶着回到了家中,几乎一夜未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舒蓝准备出门去买食材给相家父子准备早点,刚抬脚迈出家属院的锈红色大门,便看见陈婶儿拉开折叠门,正站在小马扎上准备下来。
两人随口打了声招呼,陈舒蓝刚要离开,一抬头,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刘绮。
刘绮穿着干练的裤装,上身是带着荷叶边的白色长袖衬衫,两条飘带随着她的身体微微飘动,露出纤细白皙的锁骨。饱满的耳垂上,是两颗珍珠耳钉,圆润亮泽,衬得她的唇色更加娇艳。
“蓝姐。”人未至声音先到,清亮亮的传了过来。
陈舒蓝收拾好沉重的心情,浊气微吐,脸上便挂起了爽朗的笑容:“这么早,上班啊妹子。”
刘绮歪了歪头,将手中的礼品手提袋抬了抬,浅浅勾动嘴角:“是专门来找你的,蓝姐。”
两人并肩往旁边卖烧饼的店铺走去,老高瘦长的身体站在店铺门口的黑色的烙饼铁架子前,正在专心低头翻动着馅饼。
店铺前,是一大棵柳树,早先相泽燃嚷嚷着想要征服的,便是这棵树。
在柳树的旁边,是老高订做的玻璃箱子,半人多高,里面装满了刚刚出锅的馅饼烧饼等。
在这几条街上,就一家蛋糕铺子,是老高和寡母一起经营的,老高沉默寡言,手艺却好,母亲早晚也会架起玻璃橱箱,卖些烙饼、面条之类的增加收入。
见陈舒蓝走了过来,老高母亲笑盈盈地打起了招呼:“今儿个不自己做早饭了啊?买点什么啊。”
陈舒蓝随口说道:“麻烦高大哥给小睽做一个烧饼夹鸡蛋,多撒一点盐。另外装四个韭菜盒子,今儿身体有点不舒服,就懒得给他们做了。”
老高闻言,点了点头。走进屋内拿出了两枚鸡蛋,单手磕在黑色架子上,“啪啪”两下,便是金黄透亮的煎蛋。老高母亲递给他一个麻酱芝麻烧饼,用抹刀从中间开口,等鸡蛋熟了之后,夹了进去。
陈舒蓝一边付钱,一边接过塑料袋,抬头看向老高:“高大哥,怎么放了两个蛋……我就要一……”
老高手掌随意在白色围裙上擦了擦,闷头说道:“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吧,热乎的。”
刘绮站在一旁,见陈舒蓝还要继续推托,索性拍了拍她的胳膊。
两人挽着手走进了家属院,见四下再没有旁人了,刘绮这才说明了来意:“这几瓶酒,蓝姐你找个时间让相哥给赵石峰送过去,他应该不会再继续为难你们了。”
陈舒蓝一愣,怔怔看着刘绮,转念一想也许是昨天自己的慌张被周数看到后,转述给了刘绮,不然,刘绮怎么会特意带着这么贵的酒,过来找自己。
“唉,你们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哪是什么身体不舒服啊,我是心里啊,堵得慌。”
陈舒蓝叹着气将昨天晚上相国富的遭遇讲给刘绮听。
说完,陈舒蓝垂下眸子,暗自后悔道:“我那时候是又气又急,所以才在水泥管厂打了那孩子一巴掌,妹子你也是做母亲的,你说换做是你,你能不害怕?万一小睽出点什么事儿,那我……”
说到动情处,陈舒蓝的眼泪“吧嗒吧嗒”顺着脸庞掉落下来。
刘绮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了上去。
思忖片刻后,分析道:“蓝姐,你别心急。我看,赵石峰刁难相哥,并不全因为这一巴掌的事儿。那只是个借题发挥的由头,说白了他要是真那么关心他家儿子,绝不会惹出这样的祸事来。不过,我的建议是咱们也别硬碰硬,先递个台阶缓和一下,看接下来的情况再说。”
陈舒蓝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刘绮这一番话虽然起到了开解的作用,但一想到昨天晚上相国富那种失魂落魄的模样,陈舒蓝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两人站着又说了一会儿的话。
刘绮见马上孩子们就该起床了,拍了拍陈舒蓝的手背,安抚一番后,两人暂时分别。
等相泽燃一觉睡醒,闹钟已然响了三遍。
着急忙慌的翻身下床,两只脚在地上胡乱找着拖鞋。
等相泽燃急匆匆冲出门外时才猛然想起,明明睡觉之前周数还在这间屋子里陪着自己说话,怎么醒了之后,人不见了。
“妈,妈?”快速套好衣服,相泽燃头发炸毛胡乱喊着陈舒蓝,“周数呢?昨儿他没在咱家住啊?”
陈舒蓝将早上买好的早点装进盘子里面,端上了院子中央的圆桌。见相泽燃醒了,连忙收拾好心情,像往常一样念叨起了自家儿子。
“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呢。”
“妈,我快迟到了,怎么没叫我起床啊?”
陈舒蓝一叉腰,火气“腾”一下烧了起来:“多大了还让妈喊你起床,闹钟干什么使的啊。赶紧洗漱,过来吃饭!那么多废话呢。”
相泽燃被骂得措手不及,吐了吐舌头,一声不吭的刷起了牙。
不一会儿,相泽燃乖乖坐在椅子上,低头吃起了早点。一见桌子上摆着的是好久没吃的烧饼夹鸡蛋,相泽燃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猛地捧着一口咬下去,发现滋味十足,浓郁的麻酱,搭配酥脆的烧饼,在口腔中弹跳的芝麻粒,再加上咸鲜的烤鸡蛋。
简直是一口销魂。相泽燃好吃到吧唧起了嘴巴,含着一大口食物含糊不清说道:“今儿这烧饼烤得好,高叔儿以前做总是有点淡,这不淡,滋味儿正合适!”
陈舒蓝白了儿子一眼,扭头看向屋内依旧没有出来的相国富。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韭菜盒子,端上盘子进了房间。
相泽燃一边吃着,一边计划着找周数上学。再一抬头看向屋子里的老式挂表,惊呼一声。
一手拿着芝麻烧饼,一边快速背上书包,便夺门而出,呼啸着穿过了家属院的胡同。
“我靠,要迟到!”
一路连跑带走,手里的烧饼也很快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等相泽燃跑到学校下坡的时候,扶着双腿喘着粗气,发现自己的肚子,好像岔气儿了。
相泽燃正捂着肚子哼哼唧唧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扭头看去,相泽燃“嗯”了一声,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嗯?你,你谁啊,刘佳?!”
刘佳捂了捂耳朵,一脸嫌弃地撇撇嘴:“至于吼那么大声吗?我耳朵都要聋了。”
“不是,你,你头发咋了啊。鬼剃头了啊?”
相泽燃口不择言,有些惊慌地环顾着刘佳,转了个圈。
刘佳胳膊一抬,锁住相泽燃的脖子便往后勒去,立起双眼威胁道:“还胡不胡说了,嗯?”
“不说了不说了,女英雄饶命!”相泽燃拍着刘佳的胳膊,连连求饶。
刘佳这才雄赳赳的松开了手。
相泽燃眼珠快速一转,搂住刘佳的肩膀:“不是,女英雄,咋想的啊,这怎么过了一晚上,那么长的头发就给剪了啊。惹你妈生气了?”
刘佳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自己想剪的。”
“我靠,你真舍得啊……打从我记事儿开始,你就是梳着那个小辫子,这冷不丁一看,我差点不敢认你。”
刘佳苦涩一笑,没有接相泽燃的话茬。
过了一会儿,忽然慢慢抬起头,认真看着相泽燃,问道:“那,你觉得,这样好不好看。”
相泽燃磕磕巴巴,被刘佳问懵了。
随即将胳膊从刘佳的肩膀上放了下来,挠了挠头,随口说道:“好,好看啊。跟傻小子似的。不过你别说,这下,咱俩更像兄弟了,这咱俩往这一站,从背影看,谁还能分得清……”
还没等他说完,刘佳跺了跺脚,涨红了小脸,怒气冲冲喊了句“相泽燃”,抬手便打了过去。
相泽燃“嘿嘿”一笑,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朝着校门口跑去。
两人边跑边闹,一溜烟儿冲到了上坡。
一路上穿过热闹的学生人群,引得旁人纷纷注目。
周数背着书包,清朗冷漠的投来目光。
一见前面的人似乎是相泽燃,刚要抬手和他打招呼,谁知道后面又紧接着蹿出来一个刘佳,挡住了视线。
等再要再清楚时,两人已经风风火火跑远了。
周数缓缓放下了胳膊,看着相泽燃的背影淡淡挑了挑眉,眉眼下压露出自带攻击性的下三白眼。
穿过慢慢走着的几个同学,竹剑扬长手长腿,拎着几份早餐,冷不丁凑到周数的身边,羡慕说道:“他俩感情是真好啊。”
周数冷冷垂眸,平静的面容之下,隐隐有青筋闪过苍白的脖颈,语调缓慢地说道:“是啊,感情,真好。”
竹剑扬又用胳膊肘碰了碰周数,问道:“数哥,吃早餐不,有炸糕有煎饼还有鸡蛋灌饼,我这买了好几份呢。”
周数斜睨过去,眼神中仿佛带着寒刃,微微侧身避开了竹剑扬的触碰。
见对方仍旧热情地将食物朝着他送了送,周数压低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谢谢”。
手指一扫,将竹剑扬手上的早餐袋子一锅端的拿走。
在竹剑扬目瞪口呆中,双腿交互,缓缓离去。
“哎,不是……”竹剑扬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又很快垂下了肩膀,“不是,我还饿着呢数哥!”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相泽燃歪头坐在讲台旁的座位上,咬着一根铅笔头,双眼无神思考着什么。
赵泽风波短暂过去,似乎再也不会对相泽燃的校园生活产生任何影响。而经历了在课堂上和田老师的那次赌约之后,各科老师也都不再紧盯着相泽燃,仿佛他在课堂上成为了透明的人一般。
然而在早上他踏进学校校门时,四周投向他的目光,却隐隐有了变化。课间的时候,相泽燃甚至能看到教室门口出现陌生的面孔,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在去上厕所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原本一个楼层就一个公共厕所,每次去都几乎要排队。可是相泽燃今天发现,他刚一在男厕所门口出现,便有人快速给他让出了路来,示意他可以插到前面去。
面对种种透着诡异的情况,相泽燃暗暗回想着,分析着,直到,听到门口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相泽燃,有人找你。”田欣彤挥了挥手。
“哦。”相泽燃抬起身子,慢悠悠站了起来,走出了教室。
一抬头,是个陌生面孔的女生,看样子应该也是一年级的。
只见女生咬了咬下唇,眼神躲闪羞涩,见相泽燃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这才在同行而来的另一个女生的催促下,将一封信递了过来。
“给我的?”相泽燃指了指自己,还没等他说完,那女生将信封塞进他怀里,低着头跑开了。
田欣彤仿佛背后灵一般,身体靠在身上,幽幽说道:“可以啊相泽燃,都收到情书了。”
“情书?”相泽燃激灵一下抖了抖,一把将那封信扔给了田欣彤,“诶!”
田欣彤哑然失笑,低头看了看信封上的署名:“我认得那女生,挺可爱的。你不考虑考虑?”
相泽燃长叹一口浊气,毛簇簇的眉毛高高挑起,似笑非笑的说道:“禁止早恋,从我做起!咱们还是研究研究补课那事儿吧田大班长,我要是完不成约定,老田是真削我啊!”
刘佳洗了手从外面回来,一看到门口的田欣彤和相泽燃,猛然将手上的水渍甩向了他俩。
田欣彤娇嗔着跑回了座位,相泽燃“啧”了一声,第一次尝到收情书的滋味。
回头,发现竹剑扬搂住了他的肩膀。
两人说说笑笑间,竹剑扬忽然感慨了一句:“你那个朋友啊,阴晴不定。”
相泽燃猜到了他是在说周数,连忙开启护犊子模式:“我看你才是阴晴不定,我数哥对我可好了,少说他坏话。”
竹剑扬心中暗笑,那对你肯定是好啊……对别人,可就不一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