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七章 后天何用，一掌惊鸿
山风穿过道观庭院，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新铺的青石板上。
主殿屋檐下，麻雀的啁啾声不知何时已停歇，只剩下风拂过松柏的沙沙轻响。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寂静，笼罩着对峙的两人。
林薇僵立在原地，伸出的右手还悬在半空，指尖残留着方才抓空山风的冰凉触感。脸上的泪痕未干，混合着风尘，在震惊的表情下显得格外狼狈。
她那双总是明亮如晨星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混乱——狂喜的余烬尚未熄灭，巨大的疑惑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惊惧已然席卷而上，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
刚才那一下…怎么可能？！
她是后天武者！体内灵力流转，五感敏锐远超常人！即便是心神激荡之下出手，那份速度和眼力也绝非锻体境能轻易避过！
可李天…他就像是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或者说，是那山风本身，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极其自然地“流”走了！没有预兆，没有轨迹，快到她连残影都捕捉不到！
这绝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沉默坚韧、却资质平平的少年李天所能做到的！
“你…” 林薇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目光死死钉在李天脸上，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深潭中找到一丝熟悉的涟漪，“…到底是谁？”
疑问脱口而出，混杂着恐惧与最后一丝不肯熄灭的期盼。
李天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她此刻的狼狈与惊疑。没有解释，没有重逢的激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仿佛只是林薇的错觉，此刻已彻底沉入不可测的渊底。他仿佛只是看着一个闯入道观的、需要审视的陌生人。
这份近乎冷酷的平静，如同一根尖刺，狠狠扎在林薇混乱的心头！那最后一丝“万一认错人了”的侥幸被彻底碾碎！
是他！这眉眼轮廓，绝不会错！可这气息…这深不可测的感觉…这漠然的眼神…还是那个她熟悉的李天吗？还是说…经历了那场生死劫难，被那神秘老道带走后，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巨大的落差和无法理解的现实，让林薇心底那股倔强和身为后天武者的骄傲，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猛地窜了起来！
她不信！她一定要弄清楚！眼前这人，究竟是人是鬼？还是披着李天皮囊的妖魔？
“好！你不说！” 林薇猛地一咬下唇，眼中最后一丝脆弱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然与凌厉！她深吸一口气，体内沉寂的后天灵力瞬间被唤醒！
嗡——！
一股远比锻体境气血强大、精纯的能量波动，如同苏醒的猛兽，骤然从她纤细的身体内爆发出来！
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扩散，吹拂得她额角的碎发向后飘飞，靛蓝劲装的衣袂猎猎作响！后天初期的威压虽不算惊天动地，却也如磐石般沉凝，瞬间充斥了整个庭院，将之前的死寂彻底撕裂！
她左脚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脚下新铺的青石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
同时，右掌闪电般抬起，五指微屈，掌心朝内，一股淡青色的灵力光芒如同活物般在她掌心凝聚、流转！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蕴含着一种精妙而凌厉的切割之意！
林家秘传——青丝缠云手！
这是林家压箱底的近身缠斗绝技之一！看似轻柔如拂柳，实则暗藏绵密如丝、切割筋骨的阴柔劲力，专破护体罡气与横练功夫！
林薇此刻施展，虽因长途跋涉和心神激荡而威力打了折扣，但其精妙变化与灵力凝聚程度，绝非寻常锻体武者能够抵挡！
她并非真要伤李天，而是要逼出他的深浅，看他如何应对这属于后天境界的、灵力驱动的精妙武学！
“看招！” 一声清叱！
林薇的身形动了！如同被清风托起的柳絮，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欺近！右掌带着淡青色的灵力光晕，看似轻飘飘、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拍向李天的右肩！
掌风过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丝线切割，发出极其细微的“嗤嗤”声！这一掌，角度刁钻，笼罩了肩井、云门数处要穴，更蕴含着后续至少七种精妙的变化，无论李天是格挡、闪避还是硬接，都将落入后续的缠丝劲力之中！
掌风扑面！淡青色的灵力光晕带着阴柔的切割之意，瞬间锁定了李天的肩头！林薇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李天的反应！她不信，面对这后天灵力的精妙掌法，他还能如刚才那般“滑”开！
然而，李天的反应，再次颠覆了她的认知！
面对这足以让普通后天初期武者都严阵以待的精妙掌法，李天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的眼神甚至没有半分波动，平静得如同在欣赏一片飘落的树叶！既无闪避之意，也无格挡之姿，仿佛那带着凌厉切割之意的淡青掌影，只是拂面清风！
就在林薇的“青丝缠云手”即将印上他肩头衣袍的刹那！
动了！
依旧是没有丝毫预兆！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李天的右臂，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潜龙，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到超越了思维极限的速度抬起！后发！却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林薇掌法旧力将尽、新力未生的那个微妙瞬间！
他的手掌，五指自然舒展，没有炫目的灵力光华，只有皮肤下隐隐流转的、如同熔金般的暗沉光泽！
那是锤炼到极致的、纯粹的气血之力！奔流如汞浆的暗金气血，在琉璃脏腑的催动下，瞬间高度凝聚于掌心！
同样是掌！
林薇的是精妙变化、灵力驱动的青丝缠云。
李天用的，却是在藏经阁蒙尘的破烂堆里翻出来、经过百倍苦练与香火推演、已达化境的下三品武技——《碎石掌》！
没有繁复的招式，没有后续的变化，只有最纯粹、最凝练、最本源的力量与速度！
他的手掌，轻飘飘地向前一递，如同拂去桌上微尘般随意。
动作轨迹清晰无比，却又带着一种返璞归真、大巧不工的玄奥韵律。精准无比地，迎向了林薇那带着淡青灵光、蕴含着精妙缠丝劲力的掌心！
快！准！稳！
林薇瞳孔骤缩！她看到了李天的动作，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变招！对方的手掌仿佛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后发先至，在她掌力变化之前，就稳稳地印了上来！
双掌相接！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
只有一声极其沉闷、仿佛两块千钧巨石在深水中碰撞的——“嘭！”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接触的瞬间，林薇脸上的决然与凌厉瞬间化为极致的骇然！
她感觉自己那凝聚了后天灵力的、足以切金断玉的“青丝缠云”掌劲，在触碰到对方掌心那层凝练如实质的暗金气血时，如同撞上了一堵不可撼动的太古神山！又像是狂暴的激流冲入了无底深渊！
绵密阴柔的缠丝劲力，如同投入熔炉的雪线，瞬间消融、溃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她灌注于掌心的淡青色灵力，更是在那纯粹到极致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解！连带着她整条手臂的经脉，都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要被强行撕裂的酸麻剧痛！
“呃！”
林薇闷哼一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顺着她的手臂狂涌而入！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狂奔的太古蛮象正面撞中！
脚下踉跄，完全无法稳住身形，“噔！噔！噔！” 身不由己地连退数大步！每一步落下，脚下坚硬的青石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蛛网裂纹的脚印！直到后背重重撞在道观坚实的夯土围墙上，才勉强止住退势！
“噗！” 一口逆血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只在嘴角留下一丝淡淡的腥甜。
整条右臂酸软无力地垂下，如同失去了所有知觉，掌心处更是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体内灵力紊乱不堪，气血翻腾，后天初期的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离水的鱼儿。
抬起头，望向庭院中央那道依旧平静矗立的青衫身影，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如同目睹神魔般的惊骇与茫然！
败了！
一招！
仅仅一招！
她这个后天初期的武者，施展家传精妙武学，却被对方用一记最基础、最低品阶的《碎石掌》，以纯粹的、蛮横到不讲道理的恐怖力量，轻描淡写地震退、击溃！
这已经完全颠覆了她对武道的认知！境界的鸿沟呢？灵力的优势呢？武技的精妙呢？在对方那深不可测的纯粹力量面前，一切仿佛都成了可笑的摆设！
“你…你…” 林薇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震颤，她死死盯着李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这到底是什么境界？！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在李天那只刚刚收回、此刻自然垂落的右手上。那手掌，指节修长，皮肤带着山居的粗糙，掌心甚至还有练功留下的薄茧。
看起来如此普通，如此平凡。然而，就是这只手，刚才却爆发出足以瞬间击溃后天灵力的、匪夷所思的恐怖力量！
庭院中，只有山风呜咽。李天平静地看着惊骇欲绝的林薇，没有回答。那深潭般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狼狈的身影，也映照着这方小小的道观天地，仿佛蕴含着某种超越境界的、难以言喻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