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堂的青铜门在身后合拢时,林墨闻到了熟悉的沉香味。
掌门师伯正背着手站在供桌前,案上那盏青玉灯泛着幽光,将他腰间的七曜佩照得半明半暗——这是只有青霄门当代掌权者才有的信物。
“小友来了。”掌门转身时,目光在林墨面上顿了顿,“方才山脚下的符文异动,叶师侄可同你说过?”
林墨喉间一紧。
他想起手机里那张扭曲的照片,还有识海深处翻涌的记忆碎片。
但不等他开口,演武堂侧门突然被推开,叶婉清的身影裹挟着风撞进来,腰间玉佩“当啷”撞在门框上。
“师父!”她发梢还沾着山雾,指尖攥着的袖角皱成一团,“灵霄界通行令的事,我不同意林墨去。”
掌门眉峰微动:“你消息倒快。”
“方才在演武场,外门弟子都在传。”叶婉清走到林墨身侧,隔着半尺距离站定,“这次灵气潮汐比往年来得猛,灵霄界通道里的乱流能绞碎金丹期修士的法袍。他才练气九层,连筑基都没稳……”
“师姐。”林墨突然笑出声,“你这是在担心我?”
叶婉清耳尖瞬间泛红,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玉佩:“谁、谁担心你!我是怕你死了,青霄门平白损失个能改良聚灵阵的天才。”
掌门抚须低笑,从案上拿起一卷泛黄的帛书。
林墨瞥见帛书边缘绣着的云纹——那是灵霄界与人间连通的“两仪阵”图。
“三日后,通道开启。”掌门将帛书摊开,“灵霄界内有上古遗迹,对练气期修士来说是机缘,对筑基以上却是陷阱。我本只打算派筑基中期的弟子去。”
“那我更要去。”林墨往前半步,目光扫过帛书上的阵纹,“上次在枢纽石桌拍到的字,‘吞噬者归来’,我怀疑和灵霄界有关。”
叶婉清猛地转头,眼底翻涌着惊涛:“你……”
“我没告诉别人。”林墨冲她眨眨眼,“但总得查清楚。”
掌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敲了敲案几:“要去也行。九重塔阵,你能过几层?”
林墨挑眉。
他听过这塔阵的传说——青霄门用来测试弟子灵气掌控与心境的试炼场,每层都有不同的幻境与灵气乱流,历届真传弟子最快也要半个时辰过前七层。
“现在?”他问。
“现在。”掌门指了指窗外,“演武场已经围了不少人。”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发烫。
林墨站在九重塔阵前时,能看见塔门上方斑驳的“镇灵”二字——传闻这塔是用灵霄界的陨铁铸的,连化神期修士的剑气都砍不出痕迹。
“林师兄要挑战九重塔?”
“他才练气九层吧?上回李师兄筑基中期都用了四十分钟过七层。”
围观的外门弟子窃窃私语。
叶婉清站在最前排,指尖掐得泛白,目光死死黏在林墨后背。
楚云飞晃着折扇凑过来:“叶师姐,我赌五坛醉仙酿,这小子撑不过第五层。”
“你赌。”叶婉清头也不回,“输了的话,把你那本《灵阵百解》交出来。”
林墨没听见这些。
他踏进塔门的瞬间,鼻尖窜进一股陈腐的土腥气,眼前的光影突然扭曲——第一层到了。
塔内的灵气像被搅乱的墨汁,东一团西一簇地乱撞。
林墨闭了闭眼,识海里的青玉突然温热起来。
他想起上次在枢纽石桌前,青玉吸收符文能量时的感觉,试着张开五感。
“原来如此。”他低笑出声。
这些乱窜的灵气并非无序,而是遵循着某种螺旋轨迹——和石桌上的斐波那契螺旋一模一样。
他指尖轻抬,按照记忆中的轨迹划出一道弧线,那些灵气竟像被磁铁吸引般,顺着他的指尖汇入丹田。
第一层,破。
第二层,幻境是他在古玩街淘到青玉的场景。
摊主的吆喝声、路人的脚步声,甚至连飘来的糖炒栗子香都分毫不差。
林墨盯着“自己”蹲在摊位前挑玉的身影,突然伸手戳向那幻境——指尖触到的瞬间,幻境像水泡般“啵”地裂开。
“假的。”他继续往前,“我早过了被回忆干扰的阶段。”
第三层到第六层,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塔内的灵气在青玉的牵引下主动涌入他体内,幻境里的妖魔鬼怪还没成型,就被他看穿破绽。
当第七层的光门在眼前亮起时,他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才用了八分钟。
演武场的喧哗声炸成一片。
“七层!他用了八分钟?”
“这还是练气期修士吗?”
叶婉清攥着折扇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楚云飞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盯着塔门的眼睛瞪得溜圆:“我、我那本《灵阵百解》……”
第八层的光门刚一闭合,林墨就察觉到了不对。
空气里的灵气突然变得粘稠,像浸了胶水的棉絮,黏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他刚要运转功法,头顶的石顶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幽蓝的光柱直直砸下来。
“你为何拥有吞噬者之力?”
冰冷的声音在识海炸响。
林墨踉跄着后退,撞在石壁上。
他看见光柱里浮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披着铠甲的将军,眉心有团暗红的印记——和他记忆里青灰色天空下的影子重叠了。
“你可知这力量会引来灾厄?”那声音更冷了,“当年你带着传承逃下界,如今回来,是要重蹈覆辙?”
林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识海里的青玉烫得几乎要烧穿颅骨,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漫天剑鸣,血溅在青石板上,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女人抱着他往传送阵跑,她后背插着三支淬毒的箭,血浸透了衣襟,却还在笑:“墨儿别怕,带着传承走……”
“我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他咬着牙,抬头直视那影子,“但我绝不会让它毁掉现在。”
光柱突然剧烈震颤。
那影子的轮廓开始模糊,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林墨靠着石壁滑坐在地,额头的汗滴进衣领,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有些事,逃避不如面对。
当他踏出塔门时,演武场的喧哗声突然静止。
叶婉清第一个冲过来,指尖悬在他腕脉上方半寸,又猛地收回去:“你、你没事?”
林墨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苍白的笑:“托师姐的福,死不了。”
掌门不知何时站在塔前,手里多了枚泛着银光的令牌。
“这是双人通行令。”他将令牌递给林墨,“灵霄界通道复杂,需两人同进同出。叶婉清,你护他。”
“师父!”叶婉清急得跺脚,“我筑基后期,他练气九层,这算什么护?”
“算我护他。”林墨把玩着令牌,瞥见上面刻着的“青霄”二字,“师姐,你不是怕我死吗?现在有了通行令,你总得跟着我。”
叶婉清的耳尖又红了。
她抢过令牌塞进自己袖中,转身时衣摆扫过林墨手背:“明日辰时,天机台集合。要是敢迟到……”
“迟到就把我丢进雷池?”林墨笑着接话,“师姐的威胁,我记着呢。”
深夜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衣领。
林墨站在宗门最高的望星台上,仰头望着漫天星子。
识海里的青玉还在微微发烫,那句“吞噬者归来”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我到底是谁……”他低声自语,“又为什么会被选中?”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林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熟悉的沉水香,还有玉佩轻撞的脆响。
他没说话,只是继续望着星空。
叶婉清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望着他微侧的下颌线。
月光落在他发梢,将那抹碎金染成银白。
她摸了摸袖中温热的通行令,喉间的话滚了又滚,最后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明天……”她开口,又顿住,“明天早点起。”
林墨侧头看她,眼尾还带着笑:“知道了,师姐。”
叶婉清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那玉佩……”她背对着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确实刻了你的名字。”
山风掀起她的发带。
林墨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月光下,袖中通行令的银光和腰间青玉的幽光,在夜色里交织成一片模糊的星子。
远处,天机台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绵长的影子,像条蛰伏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