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梆子敲过第三遍时,成都贡院的朱漆大门渗出黑血。陈砚秋的银印在袖中剧烈震颤,印文\"金明池水\"渗出的血珠竟逆流而上,顺着他的手臂攀至耳后,凝成个\"幻\"字。
\"是蜡象阵。\"孟九皋的阴沉木杖插入门缝,挑起一块半融的蜡片——蜡上印着韩似道的私章,遇体温即软化,\"韩府用贡院地脉养出的'人蜡',专乱五感。\"
许慎柔的银簪突然自行飞向院内一株古柏。簪尖刺入树皮,带出缕青烟——那根本不是树木,而是用蜂蜡浇筑的假树,树干中空处塞满《论语》活字。薛冰蟾的璇玑匣咔哒变形,展开成三尺长的量天尺,尺端触及地面时,石板竟如水面般泛起涟漪。
\"整个贡院都泡在蜡海里。\"她翻过量天尺,背面刻着的《考工记》文字正在融化,\"韩似道把都江堰的水脉改道了,用融化的蜡水浸泡地基。\"
贡院深处传来童声齐诵《孟子》的声响。众人循声闯至明远楼前,却见三百六十名\"童生\"正襟危坐,每人面前摊着雪白的考卷——可那些孩子的面容完全一致,都是杜夫人死前的模样。陈砚秋的银印飞向最近的一个\"童生\",印底触及额头的刹那,蜡像轰然崩塌,露出体内缠绕的蚕丝——每根丝上都缀满《同文种密要》的文字。
\"是'经义人蜡'。\"孟九皋的断杖横扫,击碎三具蜡像。蜡液飞溅到《太医局方》上,许慎柔惊觉那些墨字正在被蜡吞噬,\"不好!蜡里混了噬墨蛊!\"
薛冰蟾的璇玑匣突然迸出七枚铜针。针尾缀着冰蚕丝,在蜡像群中织成光网——被网住的蜡像纷纷扭曲变形,显露出真实高度:这些分明是成人身材,只是被蜡术缩成了童子大小。许慎柔的银簪挑开一具蜡像的后颈,露出颈椎上的银茶针——针尾缠着的丝绢写着某位考官的生辰八字。
贡院地面突然翻涌如沸。陈砚秋的银印凌空飞旋,印文血光照射下,露出地底纵横交错的蜡渠——渠中流动的蜡液里浸泡着三百六十方砚台,每方砚池都凝着黑血。最骇人的是渠道交汇处:七具真正的童尸被蜡封成\"镇水兽\"的形制,各自对应都江堰的一处分水鱼嘴。
\"破阵需用雪茶!\"许慎柔刚取出青城雪芽,蜡浪突然暴起,将她手中的药丸吞没。孟九皋的阴沉木杖插入蜡渠,杖底钻出的巴蛇竟被蜡液瞬间封冻。薛冰蟾的白虹剑斩向蜡浪,剑锋划过之处,蜡液里浮现出完整的《周礼》\"大司徒\"篇——正是韩似道篡改过的版本。
陈砚秋的银印突然裂开一道缝。印钮螭虎的口中吐出血线,在空中织成《禹贡》九州图——图中梁州位置标注着\"蜡祭\"二字。他猛然醒悟,银印重重砸向自己的左掌——掌心血溅在蜡渠里,竟让沸腾的蜡液瞬间凝固。
\"以血破幻!\"许慎柔的银簪划开右腕。血流渗入《太医局方》,书页上的墨字突然浮起,如蚊蝇般扑向蜡像群。薛冰蟾的璇玑匣吸来一缕晨光,在匣中炼成七枚金针——针尖沾着雪茶粉末,刺入蜡像眉心。
蜡像群突然齐声惨叫。三百六十具人蜡同时融化,露出体内缠绕的铁链——链子另一端通向明远楼地底。孟九皋的断杖劈向地面,青石砖裂开处,露出个青铜铸造的\"同文枢机\":那是改装过的水运仪象台部件,齿轮用茶马司的银锭打造,枢轴则是七根童生的腿骨。
\"看枢机上的刻漏!\"许慎柔的银簪指向铜壶滴漏——壶中装的不是水,而是凝固的曼陀罗汁。漏箭上刻着本届科举的时辰,箭尾坠着个蚕茧大小的银茶碾。
薛冰蟾的璇玑匣突然变形为星盘。盘面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荧惑守心\"的天象上。陈砚秋的银印压向同文枢机,印文血光透过齿轮,在墙面投下影子——竟是韩似道身着朱衣操纵枢机的剪影,而他脚下踩着《孟子》\"民为贵\"的竹简。
\"毁掉刻漏!\"孟九皋的断杖砸向铜壶。壶裂的刹那,贡院四角的青铜鹤炉同时喷出紫烟——烟雾中浮现出完整的川蜀水系图,每条河道上都钉着银茶针。许慎柔的《太医局方》突然自燃,火光照出烟雾中的丝线——那是连接所有考棚的\"经义丝\",正将篡改过的文章输入考生脑中。
陈砚秋的银印飞向最高处的鹤炉。印文血光穿透炉壁,照见炉底藏着的冰鉴——鉴中冻着七片童生舌头,每片舌面上都刺着《论语》\"民可使由之\"的残句。薛冰蟾的七根琴弦突然绷直如弓,弦音震碎冰鉴,那些舌头落地即化作青烟,在空中拼成\"同文不绝\"四字。
贡院地面再次震颤。蜡渠中的砚台突然浮空,墨池里的黑血如活物般爬出,在青石板上写出本届会试的考题——每道题目前都缀着倒悬的\"民\"字。孟九皋的阴沉木杖插入最中央的砚台,杖身《河图》纹路大亮,竟将墨汁吸尽——黑血在杖内循环一周后,从巴蛇口中吐出时已变成朱砂,在地上重写\"民为贵\"三字。
\"时辰到了。\"许慎柔突然指向东方。朝阳的第一缕光线穿透蜡雾,照在同文枢机的残骸上——齿轮间的童生腿骨突然自燃,火焰顺着经义丝烧向所有考棚。薛冰蟾的璇玑匣展开成铜锣形状,反射阳光聚焦于明远楼匾额——\"明远\"二字在高温下剥落,露出底下真正的匾文:\"同文绝命\"。
蜡阵既破,真实的贡院景象终于显现:三百六十间考棚里,真正的童生们昏倒在案,每人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那是曼陀罗毒发的征兆。陈砚秋的银印飞掠过考棚,印文血光所过之处,童生们呕出带着蚕丝的黑色蜡块。
许慎柔的雪茶药丸终于派上用场。当第七丸喂给最后一名童生时,贡院地下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藏在地脉深处的三百六十个\"同文种\"陶罐同时爆裂。
孟九皋的断杖突然指向西北。岷山方向的天空上,那颗赤红新星正与太白金星相犯——而此刻的韩府别院里,传来人面蚕茧接连爆裂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