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汴京街头,卖饴糖的老汉突然僵住了搅棍。
\"小娃娃们唱的什么?\"陈砚秋攥住老汉的腕子,指间传来黏腻的糖浆触感。那支反复哼唱的童谣分明是契丹语的调子,孩童们却浑然不觉地手拉手转着圈,每唱到\"朱衣\"二字就集体跺脚,震得青砖缝里的铜钱嗡嗡震颤。
赵明烛的异色瞳映着晨光。左眼看见的是寻常孩童,右眼却见每个孩子后颈都浮着靛蓝色的契丹文\"卒\"字——与武举子耳后的烙印同出一源。薛冰蟾的机关手甲弹出银针,刺破领头女童的指尖,挤出的血珠在青石板上自动滚成\"科举十恨\"的契丹文字样。
\"看脚踝。\"墨娘子突然掀开一个男童的裤腿。苍白的皮肤上缠着道紫黑色的勒痕,纹路与金明池题奴的铁链完全吻合。当她用铜钱按在伤痕上,孩童突然用苍老的声音背诵起景佑三年的《进士策》,眼角渗出混着银朱的泪水。
陈砚秋肋间的疤痕骤然发烫。他蹲下身,在孩童们游戏的砖缝里抠出半片带血的指甲——内侧刻着\"统和二十二年\"的契丹纪年。指甲接触阳光的刹那,地面上突然投射出微型星图,天璇位置钉着颗来自岭南的曼陀罗花种。
\"传播者是乞丐。\"薛冰蟾的机关鸟掠过街角。铁喙从十二名乞丐的破碗中各衔出一枚铜钱——钱文\"淳化元宝\"全被磨去了\"淳\"字,正是辽国间谍的接头暗记。当她将铜钱排成北斗状,最末一枚突然竖立旋转,露出背面刻着的青铜面具图案。
墨娘子突然甩出红绳。绳结缠住个独眼老丐的右腕,那乞丐不躲不闪,反而咧嘴露出靛蓝色的牙齿——与题奴们的染齿工艺完全相同。当他开口吟诵《黜落簿》上的名单,声调竟与贡院阴兵夜哭时一模一样。
\"析津府来的童谣。\"赵明烛的银簪挑开老丐的衣领。锁骨处烙着个微型浑仪图案,指针永远指向西北。当他用琉璃镜片细看,发现烙痕里嵌着七粒铜屑——组合起来正是题奴颅中装置的简化版。
陈砚秋拾起孩童丢弃的羊拐骨。骨面上布满针眼大的契丹文,连起来是《辽史·乐志》记载的军谣。当他将骨头贴近耳畔,隐约听见三百六十个声音在齐诵《春秋》,但每念到\"夷狄之有君\"就变成辽国萨满的咒语。
\"铜钱传音。\"薛冰蟾拆解老丐碗中的铜钱。钱体内部中空,藏着卷用醋写就的密信——记载着如何通过童谣传播\"榜眼咒\"的怨气。当她用烛火烘烤,纸面浮现出本届状元的生辰八字,每个字都在渗血。
墨娘子突然割破老丐的指尖。黑血滴在孩童画的地上,立刻腐蚀出微型的水牢轮廓——与岭南鬼贡院图纸完全一致。当她念动破煞咒语,血水突然沸腾,浮起三具戴进士巾的骷髅虚影,每具骷髅手中都捧着黄铜浑仪。
\"灵鹫香入脑。\"赵明烛的银簪刺入老丐的独眼。挑出的晶状体表面覆着层蓝色结晶,正是导致题奴异变的药物残留。当他将晶体放在童谣传唱处的地面,那些砖缝里突然钻出靛蓝色的菌丝——与孔子像下发现的致幻蘑菇同种。
陈砚秋突然按住一个女童的肩膀。这孩子腕上系着的红绳突然断裂,露出底下藏着的鎏金耳珰——与妹妹失踪时佩戴的完全相同。当他触碰耳珰,孩童突然用契丹语尖叫起来,吐出的每个字都化作带血的铜钱叮当落地。
\"看菌菇伞盖。\"薛冰蟾镊起从老丐破碗长出的蘑菇。菌褶排列成《进士录》的格式,每个名字旁都浮着滴凝固的黑血。当她用银针刺破\"韩琦\"二字的血珠,整朵蘑菇突然爆裂,孢子粉在空中凝成戴青铜面具的辽官虚影。
墨娘子的铜钱突然全部裂开。她将碎片撒向孩童们的游戏圈,那些铜渣自动吸附成北斗形状,勺柄直指皇宫方向。当地面浮现出完整的星图时,十二名乞丐突然集体跪拜,每人的影子里都蜷缩着个戴枷锁的誊录生虚影。
\"移魂术已成。\"赵明烛的异色瞳渗出鲜血。左眼看见的是寻常街景,右眼却见每个孩童头顶都飘着缕黑气——正被老丐手中的破碗缓缓吸收。当他用银针刺破碗底,流出的是混着灵鹫香的黑血,在地面画出契丹文的\"祭\"字。
薛冰蟾的机关手甲突然震颤。她拆解老丐的草鞋时,发现鞋底夹着桑皮纸——上面刺着完整的萨满血祭仪轨。当烛光透射纸背,那些针眼组成岭南鬼贡院的布局图,标注着\"水牢东墙第三块砖\"的契丹文注释。
正午时分,老丐突然暴毙。尸体迅速腐化成滩黑水,水面浮着七枚带牙印的铜钱——排列成北斗吞天煞的凶局。墨娘子将铜钱按在《黜落簿》残页上,钱文突然开始流动,组合成《朱衣窥秘录》的残章:\"童谣传怨,可破文脉于无形\"。
陈砚秋拾起女童遗落的鎏金耳珰。珰身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页《进士录》——韩琦的朱批将某个名字由\"状元\"改为\"榜眼\",旁边批注着\"此子当为咒桩\"。纸背渗出细密的水珠,汇成妹妹被铁链锁住的虚影,她正用断甲在墙上刻着\"阿兄\"二字。
当暮鼓响起,所有孩童突然停止歌唱。他们的瞳孔同时变成靛蓝色,齐声用契丹语念出《科举十恨》的末句:\"朱衣点榜日,幽州铁骑时\"。声浪震得满街铜钱嗡嗡作响,那些钱币上的\"通宝\"二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成辽国的\"统和\"年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