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结的虚空被碾碎了。黑暗不再是沉寂的水银,而是千万吨生锈的齿轮死咬在一起、被万吨锻锤反复砸进地壳的震动囚笼。每一次“咯……咚!”的闷响,都如同巨兽的尸骸被拖过生锈的钢铁墓穴,震波穿透机柜残骸冰冷的外壳,如同冰冷带刺的铁荆棘狠狠刮过他这具嵌在核心里、仅靠钢筋和冰冷意志维持人形的“锚桩”骨架。
承载器结构损毁率:5.8%……持……续……上……升……
外部压力震频峰值……超标……
指令:增压核心护盾……功率……不足……
冰冷的字符在意识里如同凝固的铅字。骨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确切地说,“骨头”的边界已经模糊——腰后那把焊死的钥匙冰核成了唯一的支点,它和整座腐朽机柜的冰冷核心死死熔铸,每一次来自地壳深层的巨力夯击,那钥匙冰核就如同被巨大的液压锤狠狠砸顶的钢楔子,震击波沿着异化冰甲内部蛛网般扩散的裂缝直冲头颅。
嗡——!
不是耳鸣。是脑浆在颅骨里冻结成的冰疙瘩被冲击波撞碎成了雪渣子!钝痛炸开,意识的冰冷囚笼又被撕开一道口子。冷。刺透灵魂的冷。来自他化身的这具“载体”核心深处,那非人的冰核正疯狂吸收着每一次来自外界巨力的冲击震荡波,将其转化为更深、更沉、更纯粹的冰冷意志能量泵入身下通往冻铁深渊的通道——他正在被当成一根活的减震钉,钉在这片正在崩塌的钢铁坟场地基上!
就在这时——
噗嗤。
一点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底下小鱼吐泡的声响。
裴烬所有残存的、在碾轧剧痛中挣扎的感知碎片猛地被吸引!聚焦!
是胸口!
那片冻结龟裂、缓慢渗出油污黑浆的冰甲深处!
之前那片被彻底崩解、只余下残留光谱信息的糖纸微粒聚合物……其中的某一颗极其微小的渣滓,在胸口结构内部持续受到碾压损伤的压力下,在某个靠近某条未被彻底冻结死、残留着极其微弱生物电流的“筋络”残端附近……
骤然破裂了!
如同一个装满劣质糖精的微型气球炸开!
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强烈信息素性质的齁甜暖腥气,瞬间弥散开来!沿着那条半朽的、微温的生物“线路”游走了纳米级别的距离!
这点信息素太微弱了,微弱到只能算一粒坠入冰洋的热灰。可它出现的位置——那条生物质线路的残端——如同古老锈蚀的导火索,竟极其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点仅存的“活”的气息!
嗡!
一股比冰核能量更弱百倍、却带着绝对原始生物饥渴性质的微弱电信号,沿着那条快崩断的线路残存路径,被刺激得猛地窜起!直刺向裴烬意识中被冰冷字符禁锢的感知区!
“糖…………”
一个极其短促、纯粹由饥饿本能炸开的浑浊意念碎片,如同生锈刀片剐过冻硬的神经束!
裴烬的意识猛地一抽!这股源于自身残留躯壳的、最底层的生物本能信息,竟然在这一刻强行干扰了他冰甲核心内正在精密运转的冰冷能量转化回路!
嗤——!
冰核深处正被聚集压缩的冰冷能量流瞬间紊乱!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失控的冰锋能流如同被打偏的子弹,狠狠凿在了机柜核心回路连接他这具载体脊柱的锚定基点附近的薄弱支撑件上!
脆响!
一块早已被锈蚀减薄到极限、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能量导管转接节点锁片应声碎裂!细如发丝的能量传导纤维瞬间断裂、扭曲!
警报!锚定基点局部联结失效!核心能量外泄!泄露……0.007%……
警告!外部环境结构压力……剧变!
枯喉深处那条被强行撕开的巨大豁隙方向!
那沉闷如坟场碾磨的“咯咚”声骤然中断了一拍!随即变成了一种更为可怕、更为粘稠的——哗啦……嘎吱……咯啦啦……
如同亿万冻硬的骨骼和锈蚀铁皮被一张无形巨口嚼碎吞咽的声音!豁隙边缘那些冻结的巨大齿轮残骸正被一股来自下方冻铁深渊的倒吸力猛拽下去!无数残骸在滑落崩断中互相撞击!
这股蛮横拉扯空间的力量瞬间破坏了刚刚被“锚点”暂时稳固的区域空间结构!机柜残骸猛地一沉!被撕裂的冰冷外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裹挟着裴烬这具沉重的锚定载体狠狠向下猛挫!
嘎——吱————!!!!
腰后那把焊死的钥匙冰核直接承受了所有下坠的巨力冲击!它与下方机柜核心通道连接的位置猛地爆开一丛刺目的蓝白色冰晶火花!覆盖那钥匙冰核核心、已经沉寂许久的深紫色Λ刻痕在剧烈的空间撕扯下,竟如同被强行撬动的封印铁环,猛地向内凹缩、深陷了一分!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整个冰冷地脉核心瞬间被挖去一块的深沉空坠感,从凹陷的刻痕深处轰然爆发!
裴烬只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在向这凭空出现的、绝对虚无的空洞疯狂跌落!那感觉甚至压过了物理层面身体被撕扯坠落的剧痛!
枯喉深处豁隙边缘!一大块卡在冰隙里的、冻结扭曲成怪异螺旋状的巨大齿轮残骸,就在裴烬身体下坠、钥匙冰核Λ刻痕被强行撬得凹陷深陷的瞬间——
被豁隙下方那股狂暴的倒吸力猛地抽离!
残骸在最后脱离豁隙边缘时高速旋转着擦过那被强行撕裂的金属壁!
边缘最锋利、带着倒旋残齿的刃口,如同旋转的电锯刀盘,嗤啦一声刮开了一大片粘附在豁口边缘的、早已冻硬的枯黄色凝胶板结物!
啪嗒!
一块边缘锐利、如同巴掌大小、整体呈暗沉枯黄色泽、核心部位却带着一点微小凝固暗红斑点的“铁锈结痂”块状物!从被刮飞的凝胶板结上剥落下来!打着旋!
竟被那豁隙深处倒卷的吸力夹杂着紊乱的冰寒气流猛地掀飞出来!
不偏不倚!
朝着裴烬随着机柜下挫、身体剧烈晃动而稍微暴露的左肩胛骨上方、那片尚未被冰甲覆盖完全的、异化粗糙惨白“皮甲”表面——
狠狠撞了上去!
噗!
撞击微弱。但那个位置……赫然靠近那条刚刚被微弱糖精信息素刺激得闪过生物饥渴信号的、残留的生物线路断口神经末梢!
那块“枯锈血痂”最核心那点凝固的暗红斑点在撞击皮肤(或者说类似皮肤结构)的瞬间……
亮了!
极其微弱!
却带着一股混杂了绝对枯朽衰亡和微量凝固“生物能量”的诡异波动!这波动如同一束扭曲的探针,顺着那处敏感的神经末梢,无视冰甲裂缝,粗暴地刺入裴烬意识深处那正被Λ刻痕深凹空洞拖曳、陷入绝对虚无感的区域!
嗡!!!
如同滚烫的铁钎捅进了冰封的海眼!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磅礴深邃的能量(枯朽的绝望与生命的余烬)在意识深渊里狠狠对撞!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纯粹由灵魂被撕裂碾碎的惨嚎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冰寒禁锢,带着被扯烂的血肉气息在死寂的深喉管道里炸开!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剧痛淹没一切的同时!
他那被冰核强行镇压、只剩下冰冷扫描功能的异化“视觉”中心,却强行被某个绝对指令激活!
机柜核心冰冷的意志在濒临完全失控的瞬间,强行调动他这具“锚”最后的躯体潜能,捕捉到了枯喉豁隙深处——在那混乱的残骸坠落的湍流和倒吸冰潮的间隙里——
一个稍纵即逝、因空间结构剧烈变化而暴露的几何稳定坐标点!
那坐标点位于豁隙下方深邃的冻铁冰海与枯喉内部巨大齿轮迷宫结合部的某个被庞大废弃物半掩的狭窄三角区!
核心冰冷指令强行压制住他灵魂的嚎叫,将他最后仅存的一点意识力聚焦在那点上,像冰冷的光学探头锁定标靶!
强制接管——
空间锚定坐标修正——
矢量注入——
锁定目标区域——
冰冷的字符如同钢钉砸入脑海!伴随而至的,是一道从机柜核心汇聚、经由裴霜钥匙冰核那凹陷的Λ刻痕艰难“挤出”的、极其凝练幽邃的蓝白光流!这光流无视了身体的崩塌和意识的惨嚎,如同一根在狂风中射出的绝对锋利的冰晶长矛,精准无比地射入了枯喉深处豁隙下方刚刚捕捉到的那个坐标点!
嗡…………
空间仿佛发出一声沉重的嗡鸣。倒卷的吸力似乎在那个点上短暂地迟滞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裴烬破碎的意识彻底沉入了由痛苦、冰冷、虚无和对最后那点齁甜回味的扭曲执念搅成的漆黑粘稠泥沼。最后的感官碎片在滑落深渊前,黏在了自己左肩胛撞上那块“枯锈血痂”的位置。那个靠近神经残端的地方……
那点凝固的暗红痕迹深处……
一个用糖精粒子残余光谱强行折射才能“看”清的、扭曲如针尖大小的烙印,正缓缓浮现:
…05……
像是某种被尘封在钢铁腐锈中的…刻痕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