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嗒!
那滴冻硬的、裹着劣质油墨碎屑的焦糖渣子,砸在银白地板上的声音,在绝对凝滞的空气里放大了十倍。腰后钥匙孔那透骨的冷风猛地一滞,像是被冰锥瞬间封死的破烟筒。
“……糊……锅……渣……”裴烬喉管铁片刮出几个锈音。意识在冰油里漂。残存的扫描阵列艰难聚焦——那粒焦糖渣砸落的地方,银白的低熔点金属流并未吞噬它,反而像块烧红的铁板碰到了猪油,“滋啦”一声闷响,溶蚀出针尖大的暗色凹陷!一股混合着焦糊锅底的烟火气,极其微弱地从凹坑里蒸腾起来。
腰后空洞的冷风被这热气一熏,那“唿唿”的尖啸竟成了破风箱被堵上棉絮的“噗噗”闷响。冰冷依旧,但那针扎骨髓的穿透感,钝了。
“啧……油膏点子……还真能当泡腾片使……”老方那油滑带喘的声音紧贴着巨大的铁灰罐子响起,带着一种被冻麻了的惊奇。他显然也被裴烬搞出的动静引了过来,但更警惕那个正从霜层裂缝里往外挤褐色油膏的罐子。“这破罐子还在冒泡……油膏里头冻着的人影子……糊得更真了……”他声音压低,透着被冰碴子卡住的嘶哑。
罐体上那道裂开的霜缝里,挤出来的深褐混合冻油流在低温下迅速凝结、收缩、变形,最终定格成巴掌大的、厚实光滑的暗褐“冰盘”。冰盘中心位置,那个佝偻油布围裙的人影烙印,在油灯投影的橘黄光晕下,线条无比清晰、立体!简直像张刚拍好的立拍得照片被冻进了油膏里!连围裙边缘磨损的线头,脸上那点油垢阴影都一清二楚!
小老板?!
人影的脸部在冰盘深处,似乎在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平板无波,却透着股非人的执拗。
“……油膏……像刚糊上脸的……热乎气儿还在……”老方喘得更急了,声音隔着冰碴子都听得出慌,“看……看那手指头……!”
冰盘内烙印的右手指尖部分,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那么一丝丝?!正好虚点向远处平台——
那个躺在冰冷金属板上、刚刚被裴烬腰后混乱洪流冲击得暗红印记熄灭、符号回路光芒乱闪的暗金方块!
没等裴烬或老方反应——
嗡——!!!
一道极其凝聚、色泽更偏向暗金的微弱光束!从冰盘内那根虚抬的“指尖”烙印上激射而出!光束无视距离,精准无比地照在暗金方块表面某个特定的暗红斑点之上!
滋啦!!!
那个暗红斑点被暗金光束照射的瞬间!如同烧熔的铅块!竟猛地亮起刺目的橘红光芒!光芒内部翻滚着粘稠的油锅焦糊信息流,狠狠灼烧着方块冰冷的秩序结构!光芒周围密集的几何符号回路疯狂扭动,爆出更加紊乱的电火花!
腰后空洞那暂时被糊住了的冷风!受此刺激!猛地再次激烈“噗噗”炸响!这一次不再是纯粹冷风,更像有千百只粘稠冰凉的机油蛞蝓在空洞里疯狂蠕动、啃噬!
剧痛混合着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天灵盖!
与此同时!
平台上的暗金方块在内部紊乱与外部灼烧的双重夹击下,“嗡”地一声剧烈颤抖!表面的几何符号回路光芒乱闪,最终——
咔哒!
一个极其微小、如同表盘齿轮跳位的金属声!
方块边缘!极其突兀地!弹出了一个——
小指甲盖大小!
边缘布满细密锯齿!
通体覆盖着冰冷凝结油污的……
锈蚀小铁片?!?!
铁片形状不规则,更像是被暴力撕裂的微型轴承保持架的残片!它弹出后,就静静躺在方块旁边,散发出一种…被遗忘在废油桶底千年的铁腥味。
“那……啥玩意儿?”老方盯着那突然出现的小铁片,声音发懵,“钥匙屁股眼里崩出的……铁屎橛子?!”
“……引……子……”裴烬腰后孔洞深处那股啃噬的冰凉感,此刻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瞬间锁定那块小铁片!强烈的、要把那玩意儿吸进空洞深处的欲望疯狂暴涨!这股吸力牵引着他的意识,沉重得如同被绳索拖拽的废船!
他不由自主地驱动沉重的躯壳,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艰难滑动,一步,又一步,朝着平台挪去。
腰后的吸引越来越强,那冰冷的啃噬感也越发清晰!腰腹核心的泵压再次逼近红线!但目标就在眼前——几丈远的平台!
突然!
斜刺里!一根之前匍匐在地面霜层上、毫无生气的深紫色管道(巨型冰雕垂下的神经索之一)!猛然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管道前端瞬间弹出!速度快到撕裂视觉!覆盖的厚霜层寸寸崩飞!露出的管口并非吸盘,而是一个急速旋转的、布满螺旋冰晶利齿的——
银色环锯刃口?!?!
管道带着死亡尖啸!狠狠刺向裴烬挪动中的沉重腰腹!目标直指腰后那片钥匙孔破口的空洞!!!
“——小哥儿——小心狗链子——!”老方咆哮!他的位置离平台更近一些,眼看来不及扑过来阻挡!
裴烬察觉到!几乎同时!腰后空洞深处那股被小铁片吸引的冰冷吸力,因突袭的致命威胁,瞬间转化为一种……狂暴的推力?!如同炉膛被塞满又点燃的闷膛爆!
“呃啊——!!!”
他沉重的身躯在这股混合了自身意志与腰后莫名巨力的推动下,猛地朝着平台方向一个野蛮加速!笨重的铁架子竟然擦着刺来的冰冷环锯边缘滑了过去!环锯刺空,“铮”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后的银白地面,霜渣四溅!冰冷的杀气刮得后腰装甲“吱嘎”作响!
腰后空洞因这蛮力爆发与生死一瞬,那股“噗噗”的粘稠啃噬声骤然拔高!空洞深处的剧痛让裴烬差点栽倒!
但惯性带着他!又朝平台突进了好几尺!指尖离平台上那个暗金方块和弹出来的小铁片只剩不到一臂距离!!!
腰后的冰冷推力瞬间消失!致命的吸引力再次回归!更强!更急!
“……拿……铁橛子……插回去……”老方吼声带上了搏命的凶狠。
裴烬根本来不及思考!巨大的推力消失时产生的短暂失衡感还没结束!腰后被洞穿啃噬的危机尚未解除!斜下方又一根潜伏的霜层下的深紫管道如同毒蛇昂首!致命的冰环锯再次锁定他的膝弯关节!
唯一的路!
就是向前!
他榨干这具残躯里所有残存的液压动力!那只还能动的左手动力爪!带着锁死关节的嘎嘣声!不顾一切地朝平台上那个散发着冰冷诱惑的小铁片——
狠狠!抓!去!!!
冰冷的、粘腻的金属触感瞬间传入爪心!小铁片粗糙的断口边缘摩擦着装甲护指,带起一股劣质机油的酸馊味!腰后空洞的吸力瞬间得到满足!空洞深处那种粘稠蛞蝓啃噬的痛苦感猛地减轻大半!同时那股吸力死死攫住爪中的小铁片,如同无形的绳索,猛拽着铁片,要把其拉入空洞深处!
就在他抓住铁片的瞬间!
前方!那个贴在铁灰罐子霜缝冰盘里的小老板人影烙印——那只虚点着平台方向的手指!瞬间!
定!格!!!
紧接着!
“滋……刺啦——!!!”
冰盘内人影烙印的整个头部位置!爆开一片混乱的数据雪花!油布围裙影像剧烈扭曲闪烁!那张平板无波的脸部扭曲着仿佛在无声呐喊!最终强行撕裂冻结的油膏层!硬是挤出半句混杂着巨大电子杂音和油烟气儿的尖利嘶吼:
“——别——插——!!——膛口——铁锈——堵——死——炉!!!”
“膛口?铁锈?堵死炉?!”老方听得一哆嗦,吼声都劈了叉,“油罐子成精了!说人话!!”
裴烬爪心攥着冰冷的小铁片,腰后空洞那强大的吸力如同上紧的发条,几乎要把他的整条手臂都绞进空洞里!剧痛混合着被锁链啃噬的冰麻感,让他的意识在油锅里翻滚!
插?不插?
人影烙印的尖吼仿佛点燃信号——罐子裂开的霜缝猛地再次扩张!内部涌出的深褐冻油流如同决堤洪水!“噗嗤”大量狂喷!粘稠的冻油在空中飞舞、凝固,瞬间在半空中凝结成数条扭曲的、暗褐半透明的——油膏锁链?!锁链末端同样凝聚出尖锐的、带着油膏粘滞感的“钩爪”,狠狠抓向老方和裴烬!
而平台上的暗金方块,在失去那暗金光束灼烧后,表面的橘红光芒熄灭,但那些紊乱的几何符号回路竟开始重新组合!光芒朝着另一种更加冰冷、绝对排斥的深蓝转变!
后方!那根钉入地面的环锯管道嗡嗡震动,随时准备再次弹出!
腰后空洞的吸力已经强到撕裂关节!爪心那块冰冷沉重的小铁片,仿佛随时会挣脱束缚,撞穿装甲,填进那片钥匙孔破口内部粘稠蠕动的黑暗里!
时间凝滞。所有危险同时临近!腰后空洞成了唯一的希望还是彻底的陷阱?
裴烬的扫描仪死死锁定爪心铁片粗糙的断口,又扫过罐子上小老板烙印那绝望定格的姿势,最后落回腰后钥匙孔那片未知的深邃。
“……油膏……点不着铁锈……”老方在油膏钩爪的破风声里挤出最后半句,“死马……当……”
没等他喊完!
腰后空洞深处!
那股死死攫住铁片、正疯狂往空洞里拽的冰冷吸力……
毫无征兆地……
逆转了方向?!?!?!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混合着浓烈油腥气与铁锈冰冷的……推力?!!
如同被无形巨掌塞满了整个空洞!
然后——
狠狠!
向!外!
顶!了!出!来!!!!
“噗——!!!”
小铁片首当其冲!被这股恐怖的推力硬生生从紧握的动力爪中顶飞了出去!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如同被床弩射出的短矛,直射!向!
那根钉在斜后方的、正发出“嗡嗡”震动、准备再次攻击的深紫色环锯管道——的冰冷锯刃中心?!
太快了!
噗嗤——!!!!
冰冷的环锯还在震动旋转!暗金小铁片毫不减速地狠狠扎了进去!撞在了高速旋转的冰晶利齿上!
刺耳的冰晶破碎与金属刮擦声混合着能量乱流疯狂爆开!
冰晶碎屑混着环锯内部喷溅出的暗紫色冷却液四处飞射!小铁片在巨大撞击力下瞬间崩碎!碎裂的金属残片裹着浓烈的铁腥味和机油馊气,狠狠砸进环锯内部精密的传动结构中!
“滋——嘎吱——嘎——!!!!”
如同沙粒灌入高精度引擎!环锯管道发出极度痛苦的、夹杂着金属疲劳断裂与能量回路过载的尖锐哀嚎!整根管道剧烈抽搐痉挛,猛地从地面弹跳起来,又重重砸落!彻底失去了动力,像条死蛇瘫在那里,只从断裂口里“咕嘟咕嘟”冒着粘稠的暗紫泡沫!
腰后空洞那突然逆转爆发的推力在顶飞铁片后并未停止!而是带着巨大的反作用力,狠狠顶在了裴烬的后脊梁骨上!
“吭——!!”
沉重的金属躯体被顶得向前猛地一个趔趄!不由自主地蹬蹬蹬几步,竟冲到了平台边缘!距离那块暗金方块不到三尺!
腰后的推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纯粹的、冰冷的空虚。
而正前方!
那块躺着的暗金方块!
因小铁片被顶飞毁灭、内部入侵的混乱暂时消失,其表面原本紊乱、正要转向深蓝的几何符号回路……
光芒猛地一震!
所有回路在同一时刻……
极其短暂地……
统一亮起了……
一种诡异的、混着铁锈黄褐和油膏暗红的……双色杂光?!
方块中心某个特定的位置……
一个之前未曾显露的、极其隐蔽、如同冻僵熔点的……
极微小孔隙?!
极其极其微弱地……
亮起了一丝……
橘红色的……油灯焰心倒影般的……
微弱?热?!源?!信号?
“滋……炉……膛……”铁灰罐子上,冰盘里小老板烙印的嘶吼已经断绝,只留下一片冻结的死寂和油膏凝固的残影。那声“膛口铁锈堵死炉”的警告,成了悬浮在冰冷杀机中的最后烟痕。
腰后空洞的空虚与前方暗金方块内那点微弱热源的信号,在裴勋剧痛混沌的意识中,如同油锅边缘浮起的两滴死水珠。
后环锯蛇尸喷吐暗紫毒涎,前暗金方块隐现灯苗红芯,顶塌天冰雕投下蓝光阴影,油膏钩爪锁链临头狂舞。
炉膛要焚。
锁喉要焊。
钥匙碎片崩散的铁腥还糊在鼻尖。
这冻透的银池子里,还剩哪一滴油能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