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医师一脸茫然。
“它可以清洁创伤,大大降低感染的风险。”
赵迟神情严肃地说。
吴大夫听到这话,脸色微微阴沉:“赵将军,生死攸关之事岂能儿戏?我行医多年,从未听说过烈酒能杀菌,更何况此病凶险无比,怎能仅靠烈酒预防?”
“而且烈酒刺鼻辛辣,涂抹在伤口上必定疼痛难忍!”
“战场上之事我不懂,但救人之道,我还是有信心的。”
吴大夫说完便沉默下来,背对着赵迟。
“将军此话,我闻所未闻。”
屠睢也附和道。
显然,他对赵迟的话抱有怀疑。
然而,赵迟并未动怒,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难以理解未来的伤创治疗理念。
医生将烈酒灌入伤口后,士兵的痛楚似乎有所缓解,逐渐平静下来。
吴大夫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用布擦净刀刃上的血迹,准备割开皮肉取出箭矢。
看到这一幕,赵迟眉头紧锁。
难怪这个时代伤者的死亡率居高不下,军营里十个伤者至少有五六人会丧命,能侥幸活下来的全凭运气或体质强壮。
眼见他们不以烈酒消毒,直接用同一把刀切开伤口拔箭,也不用火焰灭菌,赵迟心中泛起阵阵寒意。
再看看那些即将用于包扎的布囊,污秽不堪,毫无洁净可言。
这个世界自然不会有无菌绷带,但至少可以用沸水煮过后晾干吧。
这些最基本的医学常识,在这里完全缺失。
“吴大夫,照您的方法,这位兄弟存活的概率又有多少?”
“尽人事,听天命。”
吴大夫回应道,“若能止血,有六成生机;若血不止,则仅剩一成存活可能。”
“依我之法,他的存活几率亦可达六成。”
赵迟自信满满地说。
无论怎样,看着伤兵营里哀嚎的千百战友,赵迟明白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吴大夫口中的“尽人事听天命”
,对赵迟来说意味着全力以赴救治伤员。
若如此实行,他将彻底革新秦军医疗体系,使伤员存活率提升四成以上。
这不仅是他的责任,也是对并肩作战的袍泽们的承诺。
他们为秦朝负伤,本就堪称壮士,若放任其离去,赵迟内心难安。
“将军莫不是在戏弄我?”
吴大夫皱眉质疑,认为赵迟不过是开了个玩笑。
先前用烈酒清洗伤口已令人难以置信,如今又声称大幅提高存活率,实在荒诞。
或许只有随侍大王的神医夏无且能做到,但夏无且寸步不离君侧,怎会涉足军营?
“战局紧迫,你以为我会和你开玩笑?”
赵迟语气严肃,眼神坚定。
吴大夫心中一震。
他面对的不仅是一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将才,更是一名地位尊崇、享十级封爵的权贵。
“将军之言与医理不符,晚辈该如何行事?”
吴大夫满心疑惑。
此时,地面传来轻微声响,一名受伤士兵挣扎着想要起身,眼中充满痛苦地凝视着赵迟,伸出手指轻轻呼唤:“将军……”
赵迟急忙俯身,握住了那只颤抖的手。
……
“赵将军。”
“我亲眼目睹您攻破城门,斩杀敌首,有这样的主帅,是全体兄弟的荣耀。”
“若非将军,还不知会有多少兄弟惨死敌手。”
“我代表全体兄弟向您致谢。”
这位伤员虚弱地向赵迟道谢。
“身为大秦将士,为国捐躯理所当然,无需多礼。”
赵迟语气温和。
“归根结底,若非你们奋不顾身,我也无法攻陷城门。”
赵迟温和说道。
“将军……您知道吗?我有个五岁的孩子,他以父亲为大秦将士而自豪。
我曾答应,待天下太平,一定陪他长大。”
“可现在……看来我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渴望活下去,却又失去了希望。”
“但您的言语点燃了我的希望。
我想尝试您的疗伤之法,即便只是侥幸存活,也终身感念您的恩情;若不成,这也是命定的安排。”
“我不过是个粗人,不懂太多道理,但我深信您绝不会害我,也不会损害袍泽兄弟。”
“所以,请吴大夫成全,采用将军的办法吧。”
“若将军之策得当,便不会有许多兄弟因重伤离世。”
“我愿为验证将军之法首当其冲。”
此将士紧握赵迟之手,竭力向吴大夫陈述。
显然,他对二人对话一字不漏。
身为豪放之士,他不懂医术,不明事理。
但只要能以己身为试金石,验证赵迟之法是否有效,提升伤者存活率,即便舍生亦无怨言。
“吴大夫……将军,我也愿意。”
“请以我为实验对象。”
“我同样愿意。”
“若成功,我大秦袍泽兄弟便无需枉死……”
此刻,四周伤者亦虚弱发声,然人人脸上尽显赴死之志。
他们是大秦精锐,是大秦战士。
即便重创濒死,仍视自己为军人。
若有良策可救袍泽,延更多生命,虽死犹荣。
此乃大秦立足天地、统御四方之根本。
大秦男儿无畏生死。
见此景,吴大夫感慨万千。
赵迟目光坚毅:“请信我,绝不令众失望。”
此刻,吴医师表情复杂,却迅速决断。
“赵将军,您的嘱托,我必遵行。”
吴医师说道。
“好。”
赵迟毫无迟疑。
此时,每分犹豫皆可能加重伤者病情,使他无法行动。
他必须即刻实施救治计划。
此金疮药效果如何?若可行,将在全军推广,为大秦伤兵治疗开创新时代,这将是空前之举。
如他初入伍时对蒙恬所言,无私是他一贯秉持。
“首先,所有切口与取箭器具均须洗净,再以烈火炙烤。”
“其次,用刀具处理伤口时,先以烈酒擦拭刀具,再洒少许烈酒于伤口。”
“第三,包扎布料务必先以沸水煮过、晾干后方可使用。”
赵迟认真对吴医师说道。
吴医师虽对这些前所未闻之法存疑,但仍点头记下:“明白了。”
随即转身吩咐众人:“速去准备。”
“是。”
助手立刻行动。
“将军,还有何指示?”
吴医师又问。
赵迟从怀中取出一瓶药,乃其早年未入伍时研习的金疮药。
他递给吴医师:“此药止血奇效,拔箭后即刻涂抹,效果非凡。”
“这是您自制的金疮药?”
吴医师半信半疑。
“照我说的做,后果我担。”
赵迟语气平静。
“是。”
吴医师不敢懈怠,立刻着手准备。
屠睢仍心存疑虑:“将军,这些法子我们从未听闻,真的有效吗?”
“结果如何,自有分晓。”
“将军,一切准备妥当。”
片刻后,吴医师带着经过烈火消毒的小刀与一块洁白布巾返回。
赵迟嘱咐道:“按我说的步骤进行。”
吴医师点头应允,接过小刀。
“先用烈酒清洗伤口,虽疼痛难耐,但能去除污秽,你要坚持。”
赵迟对身旁的将士说道。
“我定能忍住。”
将士坚定回应。
随后,吴医师开始处理伤口。
他端起烈酒,缓缓倒入刀刃杀菌,继而神情专注地将酒注入将士被箭贯穿的大腿伤口。
烈酒入肤,剧痛令将士不禁大声呼喊。
吴医师镇定自若,多年军营行医的经历让他习以为常。
他拿起消毒后的刀,精准划开伤口直达骨面,迅速取出带有倒钩的箭头。
动作流畅利落,尽显其精湛医术。
然而,箭头取出后,将士大腿血流不止。
吴医师急忙用白布压迫止血,但瞬间白布已被鲜血浸透。
“箭伤血脉,止不住血,此人性命危急。”
吴医师皱眉叹息,深知此伤几乎无药可治。
但他并未放弃。
接过赵迟递来的金疮药,打开瓶盖,只见瓶中装满白色粉末。
吴医师毫不犹豫移开白布,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处。
刹那间,所有人目睹了惊人的景象——金疮药接触伤口后迅速凝结成痂,原本无法遏制的血流也得以控制。
“怎么会这样?”
吴医师惊讶万分。
“成功了!”
赵迟见伤口快速止血,心中笃定。
不久,将士伤口彻底止血,性命得保。
吴医师用新白布仔细包扎好伤口。
“将军,这金疮药堪称神药。”
“若无此药,他伤成这般,绝不可能止血。
如今却挽回了一条命。”
吴医师激动地对赵迟说道。
赵迟微微点头,语气温和:“从今日起,伤兵营救治均依此法:以烈火消毒小刀,烈酒清洗伤口,白布清洗后需沸水煮沸晾干方可再用。
此外,每处理完一名将士伤口,必须重新清理并消毒刀具。”
“你们都记住了吗?”
赵迟凝视着吴大夫。
“都记住了。”
吴大夫连忙应答。
此前他对赵迟的话将信将疑,但亲眼见到伤兵安然无恙,加之金疮药的奇效,他已彻底信服。
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不仅精通兵法,更通晓医术,否则断然无法配制出这般高效的药剂。
“敢问将军,烈火与烈酒杀菌的原理何在?以沸水煮白布又有什么依据?”
吴大夫谦逊请教。
“你可听过风疾?”
赵迟反问。
“那是一种天罚般的瘟疫,中者多活不过七日。”
吴大夫即刻回答。
赵迟淡然道:“世间并无你所谓的诅咒,归根究底,这只是种病,一种由战场孕育的病。”
吴大夫眼神微动,显出惊异之色:“恳请将军指点。”
“风疾起于刀枪箭矢上的锈蚀,一旦感染,生还希望渺茫。”
“然而,军营里的伤员并非皆因风疾而逝,更多是受其他病症侵袭,只是世人错将其归咎于风疾。”
赵迟缓缓道出真相,终揭示军营中伤兵高死亡率的缘由。
若以现代语述之,即是卫生条件恶劣、器械重复使用,这便难怪生还者寥寥无几。
“军营内多数伤兵并非丧生于伤口本身,而是败于其他疾病。”
吴大夫震惊不已,身为医者却很快领悟:“莫非将军提及的方法正是为了防范这些致命疾病?”
“确实如此。
伤兵难活,并非全因伤势过重,而是因交叉感染而亡,感染的根源在于缺乏消毒。”
“烈火、烈酒等消毒方式能极大减少交叉感染的风险。”
“即便没有特效药,单凭这些措施,伤兵存活率亦会大幅提升。”
赵迟语气笃定。
“将军所言恍若晨钟暮鼓。”
吴大夫诚惶诚恐,“先前对将军之言尚有疑虑,望将军宽恕。”
他郑重其事地向赵迟行礼,心中满是钦佩。
……
“无需自责。”
赵迟说道,“我所讲授的内容,在医书中未曾记载。”
他所传授的医学知识,于后世司空见惯,但在此时足以引领新潮流。
若能广泛施行,必会给大秦带来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