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虫,从来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清闲活计。
这些依靠灵田灵气滋生的玩意儿,兼具了凶悍和狡诈。逼急了能撕下皮肉,利爪带毒的不在少数。稍有风吹草动,要么钻地飞天无影无踪,要么暴起伤人。所以除虫讲究的就是个稳准狠外加不出声。
萧尘林像根插进田里的老木桩,纹丝不动地盯着禾叶背面一只巴掌大的铁背甲虫。它正慢条斯理地啃食嫩叶边缘。他屏着呼吸,动作刻意放得极缓,连体内灵力流淌都模拟出一种“新手生怕打扰目标”的小心翼翼,沿着既定的、更有效率的轨迹悄然汇聚。
裂金诀(初·99)【拙】
掐诀动作依旧笨拙缓慢,指尖微光闪烁得极其勉强。
噗!
一声几乎被虫鸣盖过的轻响,一道细弱暗淡的金芒掠过。
那铁背甲虫啃噬的动作骤停,肥胖的身躯“啪嗒”一声跌落泥地。
裂金诀(精·0)【微效】
面板数字无声跃变!法术名称后缀那刺眼的【拙】字瞬间隐去,替换为沉凝的【微效】!
几乎同一时刻!
一股庞大、混乱却又异常清晰的感悟洪流强行灌入脑海!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按头塞进了几十年苦修裂金诀的经验之中!符文的每一笔勾勒、灵力在特定经脉节点如何精准爆发才能将金气的锋锐催发到极致、如何在不同的距离和角度预判虫类的轨迹、甚至如何在施法过程中微调以应对突发情况……无数细节和体悟,如同滚烫的烙印,瞬间深深刻进他的意识深处,化为近乎本能的反应!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带着一种“虚妄”的真实感。身体没有肌肉记忆的积累,大脑却瞬间被塞满了“熟极而流”的经验。
裂金诀(精·1)【微效】
萧尘林面无表情地松开僵硬的手指,任由那庞大的“虚假经验”在识海中翻腾、沉淀,最终与身体记忆缓慢融合。脸上依旧是那份被农活和琐碎压榨出的麻木疲惫,心底却如同冰山深处掠过无声的惊雷,一条通往力量掌控的门扉轰然洞开!
根骨?悟性?
在冰冷的数值面板面前,皆是虚妄!
面板的特性,于此刻愈发清晰:一分付出,便有一分增长(天道酬勤);境界既成,掌控永固(一证永证)!纵使杂灵根是拖累万钧的破船,这金手指也能强行给它装上精准的舵轮!
“道阻且长,唯勤可破……” 一个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在心海中低语。
他没有立刻去试验这“精通”境裂金诀的锋芒(每一丝灵力都珍贵如命),而是维持着那副“新手灵农”的迟钝笨拙,继续佝偻着背脊,在灵禾间缓慢“搜寻”。
几分钟后。
一株靠近田埂的老禾根部,一只通体土黄、触须高频抖动的虫子正扎在根茎深处贪婪啃食——正是机警狡猾、屡次从萧尘林手中逃脱的地遁虫!
此虫感知敏锐异常,稍有灵力波动或目光注视,便能瞬间警觉遁地,深藏数丈,难以捕捉。
萧尘林眼神依旧空洞麻木,脚步依旧慢得像生了锈。但他的神识已如无形的蛛网,悄然锁定了目标位置、深度,甚至预判了它下一个啃噬的动作。搭在破旧裤腿上的左手几不可察地向下轻轻一按——指腹微陷泥土,恰似借力稳住身体重心——就在这细微动作的遮掩下,右手拇指与食指在脏污的布料上瞬间捏合掐出起始符印!
裂金诀(精·2)【微效】
截然不同的感受!
体内灵力流动不再是过去那种阻滞的“牵引拖拽”,更像是精钢链条瞬间绷紧传动!符文凝聚速度快得惊人!效率提升何止两三成?
距离!一丈半开外!
那地遁虫啃噬的动作猛地一滞!扁平的身躯骤然收紧,六条短腿瞬间发力,土黄色的身体就要向湿润的黑泥深处扎去——反应速度远超之前!
太迟了!
嗤!
一道凝练得几乎敛去所有光华、只在末端残留一点金芯的微芒,无声无息地撕裂空气!不是直来直往的闪电,而是带着一丝精妙预判的弧形轨迹!
微不可察的破革之声。
虫身刚没入泥土不足半寸!
那道凝练的裂金微芒已精准洞穿其头胸连接的薄弱处!
虫躯剧烈抽搐,仅剩的腿爪在泥土上徒劳地扒拉了几下,僵硬不动。
余下的微末金气几乎无声地没入下方泥土,只在黑油油的泥地上留下一个针尖大的、几乎被忽略的小点。
地遁虫的尸体,就此僵死在浅土层之上,一抽不沾。
“成了。” 思维冰层下滚过冰冷的确认。
精通之境的蜕变,清晰无比:
施法速度锐减三成以上:过去需要憋气凝神七息左右,如今神念一动近乎本能,五息乃至四息之内已成定局!
威力高度凝聚,锋芒内敛:外在光华反而黯淡,但那【微效】后缀绝不简单,洞穿力与破坚之能显着跃升!足以无视地遁虫的部分护体土元。
攻击范围实质拓展:一丈半(约五米),已超越普通炼气初期修士远程攻击的常规感知极限,且具备一定弧线微控能力,预判性击杀成为可能!
最关键——灵力消耗几乎恒定! 对自身控灵力的提升,使得他在施展那套“缩水版”省耗模式(即只凝聚符文结构,灵力输出锐减)时,其杀伤力赫然已堪比过去入门境全力施为的标准裂金诀!甚至犹有过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在同样的灵力储备下,他清理害虫、应对可能危机的次数,理论上可以翻倍!甚至达到三倍以上!这是质变级的效率提升!
“哎哟喂…真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腰,这膀子,就跟散了架似的……” 老夏龇牙咧嘴,一步三顿地捶着后腰蹭到萧尘林坐着的田埂边,一屁股砸下去,尘土微扬。他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纯属习惯),“尘林小子,今儿个咋样?你那几亩薄田里,虫子蹦跶得欢实不?唉,我这老田里也闹腾得厉害,虫眼儿都快比米粒儿多了!再这么下去啊,怕是真的得豁出老脸,拉下脸皮去求百草殿的那些老爷们开恩,来给咱拾掇拾掇喽!三块灵石啊!想想就肉疼,那可是老子半年的米钱……”
萧尘林半抬了下眼皮,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泛黄的麦浪,从腰间拽下那个沉甸甸的、沾着湿泥和草屑的粗布袋子,随手“噗”一声丢在两人中间略干爽些的土埂上,袋口微敞,露出里面或黑、或黄、或灰白的大小虫尸,混着几根枯草茎。
“还行,” 他声音干涩,语速拉得极慢,“摸……摸着九条吧。”
老夏探头看了一眼,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圆了!他扒拉了一下袋子,手指尖捏起一条油亮黝黑、形似蜣螂但背甲如刀锋的铁背甲虫,又捻了捻旁边几条麻灰色、细长身子的墨星虫,最后目光落在三条大小不一的土黄色、有着明显环节和短小挖掘足的甲虫上!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都拔高了两度,“地…地遁虫?!还他娘的有三条?!你小子!这玩意儿邪性得很!眼贼,皮实,嗅着点味儿、听着点动静,‘滋溜’一下钻泥里就找不见了!我老头子跟田地打了几十年交道,隔着丈半(约五米)能一法决钉死一条,那都算撞大运,得念祖坟冒青烟了!你这……”
话说到一半,老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那双原本带着调侃和惯常牢骚的老眼,此刻猛地一凝,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邻居小子,上下打量起萧尘林那张依旧写满疲惫和木然的脸。
“尘林,你这……”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迟疑,又带着点压不住的好奇,“你那除虫的裂金诀……莫不是……给、给练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