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三到底买没买车？”老邻居呆萌地问我。
“人家肯定最后买了，你慢慢听我说。”
我接着又兴致勃勃地给他俩讲了起来。
“后来，经掮客牵线，马三在四元桥车市看中辆黑色奥迪。当时，车贩子‘大牙刘’叼着红塔山，翡翠扳指敲得车窗叮当响，介绍的天花乱坠，都把马三这个土鳖都侃懵了。”
“其实也活该马三倒霉，等他满心欢喜地交完五千定金，才知是走私拼装车，车门VIN码和发动机号对不上，挡风玻璃下的车架号竟是用砂纸打磨后重新打刻的。”
老张深有同感地表示，“这两年走私车越来越泛滥了。我看过一本内参，说现在沿海地区走私车犹如一条暗流涌动的黑色动脉，湛江、厦门、洋浦等地的走私人员利用渔船、货轮甚至军用舰艇，将切割成“汽车排骨”的奔驰、丰田轿车部件从公海运抵隐秘码头，这些被氧割枪肢解的车身在临时搭建的“地下医院”里经工人连夜焊接拼装，短短48小时就能披着伪造的“海关完税证明”重返人间。”
老邻居整天研究古董，对社会上的这些事一直漠不关心，一听这些，让他十分震惊，惊奇道，“这才不讲阶级斗争几天啊，社会上就这样了，简直是百年未遇的大变局。”
你俩别插嘴，我接着说，“第二天，就有五个纹身混混堵住店铺，铁链子抽在马三的卷帘门上火星四溅，嘴里叫嚷，‘要么补六万提车，要么定金喂狗！’马三也是个犟种，有个混不吝的劲头，刚想摸向柜台底下的锤子，想起病床上的老娘又缩回手。没办法，只得又交了六万块钱。”
听完我说的，老邻居满脸忧虑地说道，“咱们买车可要小心点，咱们弄点钱不容易，东奔西跑的太辛苦了，辛辛苦苦挣的钱别让人家骗了去。我看买车不用买什么奥迪奔驰，买个普通的就行，说白了不就是代步工具嘛，能跑就行。”
过了几天，因为碰上一个雾天，我懒洋洋地蹲在店门口搓手，忽见关景莲领着李振强朝我过来。过来后，振强掏出眼镜布边擦镜片边说，“区里一辆二手吉普车的指标，卖不卖？”
等我们几个人到了鼓楼后巷，那个政府定点修理厂弥漫着煤油味，一个修车师傅用改锥敲打车身，一脸傲气地说，“这车是咱们区委党校一个老领导的座驾，开了三四年一次也没修过。”
我看着车有八成新，车身的漆只有几道划痕，没有明显的划痕或磨损。但我和老邻居不懂车，就由老张把关。老张不愧是军人出身，立即挽起袖子开始验车。他打开引擎盖，仔细观察发动机的状况，检查机油、水箱、电瓶等关键部件是否正常。接着，他蹲下身子，检查轮胎的磨损程度和气压，还轻轻敲了敲车身，听听声音是否有异常。
最后，老张随意地抹了把发动机舱盖上的浮灰，迷彩袖口在“VoLVo”金属标上蹭出一道锃亮的弧光。“机关车队出来的老伙计，倒是养得比野战连队的装备还利索。”他屈指叩了叩铸铁涡轮壳，金属颤音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听听这动静，比新兵连的起床号还透亮。”
过了一会，老张单膝跪地，他有先见之明，竟然带了一个战术腰包。战术腰包蹭在水泥地上，他掏出的不是手电筒而是炮兵观测镜，棱镜折射的光斑在车架大梁上织成张光网。“纵梁焊点比步战车的焊缝还规整”，镜片突然停在左后轮悬架处，“胶套裂了道头发丝细缝，机关车队机修工准是拿黄油糊弄了——不过无妨，回头抹点航空密封胶能撑两万公里。”
在我和老邻居眼里，老张的专业操作简直跟天神一样，老张拧钥匙的手法像在解锁保险柜，三短两长的启动节奏让涡轮迟滞缩短了半秒。他把一个空矿泉水瓶倒扣在排气口，看着瓶身被脉冲气流顶得鼓胀却不破裂，“2.5t柴油机头调校得够克制，这要搁部队，少说能榨出三成额外功率。”突然，他伸手捏住增压管猛晃两下，橡胶管在他虎口纹丝不动，“卡箍咬合深度合格，比炊事班的高压锅密封圈还严实。”
当他踩着后保险杠翻进货箱时，作战靴鞋钉在钢板上擦出火星。\"八毫米厚的防滑纹底板，\"军刀尖沿着铆钉缝游走，\"机关运输股拉精密仪器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这磨损度还不如咱们炊事班的泔水桶。\"突然用刀柄敲击轮拱内侧，金属回响惊飞树梢麻雀：\"双层夹心钢板！难怪车重超标——不过多烧的那点油钱，权当给安全系数上保险了。\"
因为当时我和老邻居都没有驾照，只有老张在部队上学会了开车，就由他试车。
当时，雾已经散了差不多了，老张一开始开的也挺顺畅，不住地说这是一辆好车，但“乐极生悲”，老吉普在德胜门土路上突然熄火趴窝。
只见老张从裤兜里掏出一小瓶二锅头，喝到嘴里直接喷在了化油器上，只见火花塞“噼啪”炸响的瞬间，排气管喷出的黑烟惊飞了路边树上的一群麻雀。再踩油门，车就跟没事似的飞了起来。
最后二十公里砂石路试驾，老张把车开出了装甲车驾驶考核的架势。过弯时他突然撒开方向盘，看着车轮自动回正轨迹，十分豪迈地给我和老邻居说道，“方向机虚位控制在三度以内，比侦察连的勇士指挥车强。”刹车踏板被他一脚踩进地毯，安全带瞬间绷成斜线，“制动系统养护到位，AbS作动频率比机枪点射还均匀！”
收车时，他带着恋恋不舍的表情说道，“底盘胶套、涡轮管卡箍、右前轮轴承这三处标黄，其他全绿——搁部队这算二级战备状态，加满油就能拉上前线。哎，我当初可没开过这么好的车。咋说呢，希望以后咱们中国造的车超过这些老毛子吧！”此时，夕阳把沃尔沃的方头方脑照得像辆微型装甲车，货箱里还回荡着老张丢下的结案陈词，“这铁疙瘩的成色，够咱们三个再打八年硬仗！”
交割是在汽修厂那一间满是油污的经理室进行，振强带来盖着党校钢印的过户证明。我们数出三捆蓝灰色百元钞，满脸络腮胡的修车厂经理大周却只收了两万八，“我和振强多年的关系，咱们没外人。只能让两千，等开春化冻后免费换防冻液。”顿了顿，他又说道，“过几天还有个事要麻烦你们呢！”我赶紧说，“好说好说，都是朋友了，绝对没问题。”
在当时，区级政府下属的定点汽车维修厂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期的特殊产物。这类单位还是特殊时期人际关系网络的实体枢纽。掌握车辆年检话语权的维修厂，能为运输公司老板缩短审验周期，能为个体司机违规车辆开具“合格证明”，甚至帮助走私罚没车辆“洗白”手续，虽然说这辆车是老干部的用车，我估计也不是很干净。但看破不说破，既然占了便宜，就要学会卖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