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什么意思呀?你说不解开就不解开?!”维斯率先打破沉默,对面前的人显然充满了敌意。
谢伊见他情绪激动,表现却平淡,很快便偏过头去。
无奈夹在中间的格拉德只能做和事佬的角色:“行了行了,吵也分不开。”
维斯冷哼一声,也偏过头去。
格拉德叹口气,回过头来看始终沉默的谢伊:“解开是要解开的。”
他很快地看过对方那柄藏在腰间的长刀,对于这刀的锋利还是略知一二的。
“虽然说是短暂的合作关系……”格拉德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我们还是要稍微客气些……”
谢伊这才嗯一声,道:“我不会杀掉你。”
“你还想要杀掉我啊……”格拉德咝一声,越发觉得此子断不可留——不过要是他们联合起来把谢伊整死,他会不会还要被迫和一具尸体绑定呢……
那还是算了。格拉德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你敢?!”维斯恼道。
谢伊语调平平:“你猜我敢不敢。”
听着这两人把自己的性命当成猪肉一样来回推搡讨价还价,实在是感觉古怪,仿佛下一刻格拉德就会死在不知道谁的刀下,被可怜地分成一块一块的。
这样的想象下,格拉德终于忍无可忍,提高声音打断道:“都别吵了!”
二人霎时噤声,但可以从反应上看出来,这两人谁也不服谁。不过这个时候给两人举办什么竞技比赛决出胜负实在是非常没必要的,格拉德也一点不想当二人争执中的裁判。
事已至此,不想着解决方案,还聚在一起尽吵嘴,格拉德觉得实在是毫无道理。
他烦躁地看了眼时间,宣布:“现在都休息!”
“可是……”维斯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我不想你和他挤在一个睡袋里……”维斯别别扭扭地说,越到后面声音也越低了,他自己也听不出自己要说什么。
格拉德停顿片刻,最后在“那怎么办”与“那咋了”中,选择了捧起了对方的脸。
“……干嘛?”维斯吓一跳,声音都颤抖起来。等到对视上眼,才后知后觉低涨红了脸。
格拉德淡声道:“对你好一点呗。”
“你……你什么都没做,哪里叫对我好。”维斯嘟囔道,但看起来心情不错,“你明明是在骚扰我……”
格拉德嗯一声,要抽回手,就被维斯先一步抓住了手腕。
“好吧……那也行……”维斯絮絮叨叨,“反正他长得也没我好看……”
被迫见证全程的谢伊:“?”
在一旁抱着地图迷茫的爱德华:“你们又要吵架了吗?”
“没有。”格拉德收回了手,淡定道,“不过维尔今晚要和你挤一下了。”
爱德华自然无所谓这个,他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能安然入睡,便点点头:“好。”
处理完那边的事情,格拉德终于能够安心睡个好觉了。
虽然睡袋里多了另外的一个人——不过谢伊倒是聪明,使了不知道什么术法,总之睡袋中明显宽敞不少,他们两个也不至于尴尬低搂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格拉德的觉浅,躺下后还要翻滚半天才能酝酿出睡意。更别说身边还躺着一个不久前还要取自己性命的陌生人。
夜越发深了。格拉德翻滚一阵,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忽然发现对面的谢伊同样清醒,甚至连眼睛也没有闭上。
“?!”
这确实不能怪他,大半夜的被这么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实在是怪瘆人的,格拉德也确实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酝酿许久的睡意也霎时烟消云散了。
“你……?不睡觉的?”格拉德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捂住了嘴。
少年细白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格拉德想到维斯那绝佳的听力,觉得这样的担忧确实是有必要的,于是点点头。
谢伊松开了他,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坐了起来。他点点帐篷外,随后回过头去看格拉德。
骑士大人立即明白了这是想要出门的意思。按照他们两个被捆绑的紧密程度,如果他不答应,那么谢伊显然也是出不去的。
“?”
格拉德思忖一阵,隔空点点对方的小腹:“?”
想上厕所?
“……”
谢伊没给好脸色,不轻不重地拍掉了他的手。
“!?”
怎么还打人呢?!
格拉德表面还在微笑,心里已经在恶狠狠地扎对方的小人了。
而谢伊并不关注他的情绪,继续点点帐篷外,看起来想出去的心情非常迫切。
“。”
格拉德懒得搭理他,翻身倒下。
谁管他。
格拉德暗自腹诽道。
半夜三更谁乐意出去乱晃?
明天还有正事呢。
他两眼一闭就要继续睡觉,结果没眯多久,忽然周身一轻——
那缺德的隼竟然直接把他扛了起来?!
格拉德差点没忍住唾骂出声,也赶紧挣扎起来。但是谢伊抓得很稳,即便他胡乱晃动,也没能阻止对方前进。
“你要去哪里?!”终于出了帐篷,格拉德也无所避讳,几乎是着恼地质问,“把我放下来!”
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对方沉默的后脑勺和挺直的脊背。而他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气恼的格拉德没忍住,就往对方背上来了两拳。
“!?”
谢伊显然被他敲得痛了,一时间刹住了车。但格拉德还没出声,他就先一步把格拉德放下了,随后飞快嘱咐道:“在我身后,不要说话。”
“?”格拉德只觉得莫名,“你半夜三更到底是……”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忽地吞回去了。
因为他的问题已经有答案了。
两个黑袍人,正在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先前确实没注意,但是现在仔细一看,能够发现那黑袍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异常精细,并不像是寻常冒险小队。
“你这么快就到了这里呀。”来人的声音轻快,听起来是雀跃的,“效率挺高的嘛。”
谢伊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好吧。”那黑袍人歪了歪头,继续道,“这是今天的药。”
他刚说完话,另一边的人便顺从地递上了一壶青绿色的药盏。在少年沉默的注视下,那人揭开壶盖,点了点粉末,在口腔中含化了。
药末刚化开没多久,那人就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步子也歪歪扭扭。最终他彻底失去了平衡,一下往右栽倒过去。
“呦呀,这次发挥得更快了。”见到同伴死去,先出声的黑袍人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异样。他略俯下身,揭开同伴的兜帽。
兜帽下的脸已然青紫,唇角溢出白沫。
饶是见证了诸多死亡的格拉德,看到这副惨状还是略有不适。
“死透了。”黑袍人说,“这下放心了吧?”
谢伊这才出声道:“我没有怀疑你们。”
“我知道呀。”黑袍人的声音笑吟吟的,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黑色兜帽下弯弯的眼睛,“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对你很重要……所以一切都要妥帖……”
谢伊半天才嗯了声。
黑袍人把药盏递出去,再用帕细细擦干净手。银色月辉下,他袍子上的花朵暗纹有着仿佛金属的光泽。他擦干净手,帕子就丢掉了。然后像是刚注意到一样,出声道:
“你还带了别人来呀。”
“分不开。”谢伊简短道。
格拉德直觉这人并不好相处,而在对于局势完全陌生的情况下,多说多错,于是没有出声。
“真是漂亮的孩子。”黑袍人亲昵缱绻道,“我真是嫉妒你呢。隼。”
谢伊的唇角绷成了一条线:“……别说这个了。”
“当然。”黑袍人很快回过头来,“毕竟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伊点点头,无言地攥紧了手中的药盏。
“好好修养吧。”黑袍人轻叹一口气。
谢伊没有回答他。而他也不甚在意。随便踢远了同伴的尸体后,黑袍人转过身来,对着格拉德鞠躬。
“我要走了。”他这样说。
而被忽然行礼的格拉德很是莫名,但还是嗯了一声。
黑袍人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峡谷尽头。
谢伊这才打开了那药盏,随后看也不看,毫不犹豫地把那盏药末统统倒进了嘴里。
“?!”
格拉德眉心一跳,方才所见证的死亡虽然无法激起太大波澜,但是对于这药品的毒性还是知道的。单是指甲上的一点就能在顷刻间毒死一个人,更别说这样满满一盏……
格拉德忽然想到这人之前说的“不解开也没关系”的话,合着是因为他要死掉了,所以才没关系的吗?!
可他一点也不想和一具尸体绑在一起啊喂!
这人死了是痛快了,那格拉德呢?!
哪有这种倒霉事啊?!
格拉德纵身一跃,用了个巧劲,敲到对面的腕骨,趁着那短暂的麻痹,要去夺那青绿色的药盏。但是这样的阻止显然有些迟了,面前的少年已经平静地吞下那盏毒药,任由对方将自己垫在身下。
“你真有毛病?!”格拉德恼了,“那会死的!给你这个就是为了叫你自杀的?!你有没有一点脑子?”
谢伊没有回答他的话,鲜红的唇角却逐渐沁出血色来。
格拉德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自己总不至于真的要和一具尸体捆绑吧?但这样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他就赶忙站了起来:“带了解毒药的……你在这里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也没走出去几步,熟悉的几乎要撞断肋骨的疼痛又一次以不可抗拒的引力把他砰地撞向了地上的少年!
“靠……”
格拉德不由得绝望。总不至于他真的要和尸体强制捆绑数天吧……
好吧,其实仔细想想也没有这么糟。
带着一具尸体,要是在外面遇见野兽什么的,也可以及时卖掉保住自己的小命。平时要是累了困了,也可以直接枕着就睡。再不济,饿了也可以吃上两口——呃,有毒的还是不吃了。
总之也没有这么糟糕……是的,没有那么糟糕……
“你还要躺多久?……”
少年冷淡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格拉德着实一怔。
……没死?
格拉德诧异地望去,好半天才想起来躲开。
谢伊艰难地从地上坐起,雪白的面颊经方才一遭,沾上了不少灰尘,现在还透着不明的绯色。他顿眉望过来,看起来情绪不佳。
“你……”
格拉德的话还没说出口,谢伊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下比先前更剧烈了,甚至咳出血来。他捂住嘴唇,想要抑制这样的折磨,可掌心很快便捧不住咳出的血渍了。
“……你还能活吗?”格拉德思忖着问他。
谢伊抬头,拭去了唇角的血迹。
“死不了。”他虚弱道。
格拉德翻找一阵,还是没有找到手帕之类的东西能给出去。于是他斟酌着,扯了扯袖口:“……我给你擦擦吧。”
“不用。”谢伊躲开他的手。
“好吧。”格拉德反正也不是很想牺牲自己的衣服,对方不愿意他还轻松些。
谢伊瞥他一眼。低下头思忖一阵。然后抬头,又瞥了他一眼。
格拉德莫名其妙:“你干嘛呢?”
“我不会拖累你们。”谢伊垂下眼皮,“我不会死。”
“谁问你这个了?”格拉德说,“好像你活着就能给我什么好处一样的。”
他说完话,想想说:“要是你想要给我好处,就告诉我那人是干什么的。”
“……”谢伊抿了抿唇,“我不想说。”
“……”格拉德啧一声,“那你有什么用。”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还是把人拉了起来。
不远处的天隐隐泛起青色来,即将破晓。格拉德几乎是看到天亮便感到困了,回过身去多一句话:
“我要睡一天的觉。你不要胡乱跑。”
“……”
正在垂眸不知道思忖什么的谢伊听到这样一句话,忽然地有点茫然。
他想,他们方才不是正说的是不怎么愉快的利益问题。
怎么忽然就跳跃到这里了呢?
他给不了什么很好的回答,他也理所当然的不是什么很好的合作对象,他也没有过什么固定的同伴。
可是身侧的黑发青年确实像是困极了,已经耷拉着眼皮。
在这样的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