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冰冷夜空的余音还没散干净,租界巡捕的哨声就尖厉地把长街的死寂给划破了。
那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到近,没一会儿就把出事儿的街区围了个严严实实,还拉上了戒严线。
这灯火管制下的街巷啊,黑咕隆咚的,就巡捕手里晃悠的马灯,照出一堆奇奇怪怪的人影来。
顾承砚,眼睛就像鹰一样,透过绸庄二楼窗棂的缝儿,冷冰冰地瞅着楼下巡捕忙来忙去的样子。
他那眼睛深得很,一点慌乱都没有,反倒像是心里有数,闪过那么一丝明白劲儿。
“哼,小动静,就是来试探试探的。”他小声嘀咕着,嘴角还往上挑了挑,带着嘲讽的意思。
就这点事儿,还想把他在上海滩的根基给动摇了?
简直是做白日梦!
对方明显还不知道,他们碰上的是个多厉害的主儿。
“赶紧去传令。”顾承砚一转身,声音稳稳当当、斩钉截铁的,容不得别人有二话,“把绸庄地下金库里那些装满银元的箱子,全都重新贴上封条,要贴得严严实实的,一定得弄出资金还在、啥事儿都没有的样子。”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封条得用最新的,不能让人看出毛病来。”
旁边的亲信听了命令就赶紧走了,脚步匆匆忙忙的。
顾承砚的眼神变得更深沉了,他得赶在敌人再有动作之前,把最重要的安排给做好。
“老傅。”他把另一个心腹叫了过来,这老傅可是顾家精心栽培了好些年的死士,那对顾家是忠心不二,做事也特别让人放心。
“老傅,你自个儿带着人,今天晚上一定得把金库里那些真的金条和银元,分成好几批,偷偷地运到商会那个最隐蔽的仓库去。可千万得记住喽,动静要小一点,走的路线得避开所有巡逻的地方,天亮之前,必须得弄完!”
“行嘞,大少爷!”老傅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坚定劲儿,说完就转身去安排这事儿了。
这天晚上啊,黑得像墨汁似的。
有几辆毫不起眼的骡车,趁着巡捕换班的空当儿,静悄悄地就从绸庄后面的小巷子里出来了。
那车轮子上裹着厚厚的布,在青石板路上走的时候,几乎都听不到声音,就像幽灵一样,一下子就没入了那漆黑的夜色里,朝着预定的地方飞奔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绸庄的账房里亮堂堂的。
苏若雪穿着一件特别素雅的旗袍,把她那白白的皮肤衬得更加光滑细腻了。
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光溜溜的额头露了出来,五官看起来精致得很。
这时候她正趴在桌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她那细细的手指头拿着钢笔,笔尖在纸上写字的时候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空气里,有墨水的香味儿,还混着她身上那淡淡的茉莉花香。
她面前摊开的可不是普通的账本,而是一份专门精心制作的“顾氏绸庄马上要收购英资纺织厂”的商业计划书。
这里面不管是市场的分析,还是资金的预算,又或者是预期能赚多少钱,每一个数据都是她反复琢磨过的,每一句话都写得特别有雄心壮志,还特别合理,简直能把人给骗过去。
苏若雪写完最后一笔,轻轻舒了口气。
仔仔细细地审阅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嘴角就往上一翘,露出个特别自信的笑。
她把计划书随随便便地搁在一堆普通文件里,然后站起身来,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朝着角落里一个正打瞌睡的账房学徒喊了句:“小六啊,把这些文件收拾收拾,明天早上我要用。”
那个叫小六的学徒啊,眼睛里头藏着那么一丝贪心和不安,一般人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其实啊,他早就被对手用大价钱收买了,就是个内应。
可苏若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啥都知道,但是表面上一点都没显露出来,还挺巧妙地将计就计。
她心里明白得很,这份看着很“机密”的文件,明天早上一准儿会出现在敌方情报人员的办公桌上。
早上的阳光穿过云层,把上海滩的薄雾都给赶跑了。
昨天晚上的枪声和那些乱糟糟的动静,就好像是一场虚惊似的。
顾承砚呢,已经换上了一身特别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这人看起来可精神了,浑身透着一股锐气。
他以商会副会长的身份,在商会大厦里最气派的会议厅召集了上海各个行业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开一个紧急会议。
会议厅里满满当当的,一个空位都没有,气氛那叫一个沉重。
外资银行突然就收紧银根了,洋行的货物都积压在那儿,好多华商的资金链都快断了,每个人都担心得不行,心里慌慌的。
顾承砚迈着稳稳当当的步子走上了发言台,眼神特别锐利,一下子就把在场所有人脸上的那种焦虑和迷茫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各位朋友啊,上海滩的商界现在可是遇到天大的危机!
外资银行在背后使坏,那些洋商也一个劲地逼过来,这是想把咱们民族工商业的活路给断了!
咱们难道就干等着,瞅着外资撤了,把咱们辛辛苦苦弄起来的家业就这么白白送给人家,让他们把上海的钱都抢光吗?
他说话的时候特别有劲儿,每个字都像砸在大家心窝子上一样。
“不行!咱们可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被欺负!”顾承砚使劲一挥手,说得那叫一个干脆,“咱们得主动点,把自己的命运抓在手里!”
这时候,屋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就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我有个想法,”顾承砚越说越激动,“咱们马上搞一个‘民族资本联合体’!把咱们这些华商的力量都聚到一块,大家互相帮衬着,一起去抵抗外资的打压,把咱们自己民族的实业给扶持起来。我顾承砚没多大本事,就先带个头,签第一个注资协议,给这个联合体弄点启动资金!”
说完,他就从助手那儿拿过来一份早就写好的协议,就在大家都惊住的时候,他大笔一挥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盖上了顾氏集团的章。
他这举动就像一道闪电把乌云劈开了一样,一下子就把在场所有人的热血和希望都给点燃了!
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后,像打雷一样的掌声就响起来了。
“我福昌烟草跟紧这事儿!”
“华生纺织也来凑一份子!”
“大华面粉厂可不能落下我啊!”
就这么会儿工夫,响应的人乌央乌央的。
上海那些有名儿的民族企业家们一个个都特大方,抢着签注资协议。
在顾承砚精心谋划、使劲儿推动下,一场特浩大的民族资本自救行动,一下子就跟烧着了的大草原似的,火势蔓延得可快了。
那些报社的记者消息可灵通了,早早就跑过来了。
闪光灯“咔咔”地闪个不停。
“民族资本联合体成立,顾副会长可真是力挽狂澜!”“华商们手拉手,一块儿克服困难!”这样醒目的标题,眨眼间就在上海滩各个角落传开了,一下子就掀起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舆论热乎劲儿,把市民们的信心提得高高的。
顾承砚站在商会大楼的露台上,往下瞅着那些因为这个消息高兴得不行的人群,嘴角带着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
他的计划就像一串环儿,一个套一个的,这事儿只是其中一环。
他的眼神越过眼前热热闹闹的街景,朝着黄浦江那边看过去。
江面上雾蒙蒙的,码头的样子在早晨的阳光里模模糊糊的,好像有啥不被人知道的东西,正在那儿悄悄地积攒力量呢,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候冒出来。
电话铃声突然就响起来了,就像一道特别尖的闪电,一下子就把顾公馆书房里那种沉闷的安静给划开了。
顾承砚那深深的眼睛里,平静得很,就有那么一丝冷光闪了一下,就像黑夜里突然冒出来的星星似的,又冷又利。
他伸手就稳稳地把电话接起来了,看都没看旁边同样被惊到的苏若雪一眼。
“说。”他就只蹦出这么一个字,声音平静得就像那种老古井似的,可又有着那种让人没法反驳的威严。
电话那头呢,接线员的声音紧张得都变调了:“顾……顾先生!是赵老板打来的紧急专线,他说……他说小日本开始行动了!!”
“小日本行动了……”顾承砚跟着重复了一遍,最后那个音稍稍往上扬了扬,也听不出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他瞅了一眼墙上的西洋钟,时针正好指着午夜呢。
这大半夜的,不管有啥动静,那肯定都是一场精心谋划好的阴谋。
苏若雪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下意识地把手里的账簿攥得紧紧的,手指头因为用力都有点泛白了。
她心里可明白得很呢,“小日本行动了”这几个字背后可能藏着多少血雨腥风啊。
难道是码头那个“佯装出口”的计划被发现了?
还是南京那个经济专员那边出问题了?
顾承砚把电话一放,书房里又变得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安静。
窗外的夜色黑得就像墨汁一样浓稠,感觉都要把整个上海滩给吞掉了。
“承砚……”苏若雪轻轻叫了一声,带着那么一点点不太容易发现的担忧。
顾承砚转过身来,脸上还是那种哪怕天塌下来都不慌的沉稳样儿。
他走到窗户边上,眼睛朝着远处黄浦江畔模模糊糊能看到的灯火看过去,那儿啊,有他设下的局,也有对手在那儿虎视眈眈地盯着。
“赵老板还说了啥?”他好像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不过苏若雪心里清楚,他每个字那都是在心里仔细琢磨着。
“他讲……日本人这次的行动特别鬼鬼祟祟的,具体想干啥还不清楚,不过这阵仗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好像……好像就是冲着咱们最要紧的利益来的。”苏若雪一边回想接线员转达的话,一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顾承砚的嘴角微微上扬,带出一抹冷冷的弧度:“最要紧的利益?他们还以为,华通银行和那些丝绸棉纱就是我全部的家底儿了?”他说话的声音里有那么一丝瞧不上的感觉,更多的却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那……咱们现在该咋办?是不是得马上启用备用方案啊?码头那边……”苏若雪有点着急了。
她心里明白顾承砚做事向来是先计划好了才行动的,可这个时候,她没法不紧张啊。
“别着急。”顾承砚摆了摆手,让她先别慌,“若雪,你得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得沉得住气。日本人既然有动作了,那就说明咱们下的这盘棋,已经走到让他们不得不接招的地步了。”
他停了一下,眼神变得更深沉了:“我让赵老板紧紧盯着他们在金融和舆论方面的动静。码头那边搞的‘假装出口’,那就是个迷惑人的把戏,真正厉害的手段,还在后头。”
苏若雪眼睛盯着顾承砚那坚毅的侧脸,心里的不安慢慢地被一种说不出的信任感给替代了。
这个男人,每次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都能表现出比平常人厉害得多的冷静和胆量。
“他们想拼了老本儿赌一把,”顾承砚慢悠悠地说,“那咱们就跟他们玩一把大的。南京那个经济专员手里的材料,不过就是个开胃小菜罢了。”“真正的大戏啊,得等到天亮了才开演。”
他慢悠悠地走回书桌跟前,拿起苏若雪刚刚整理好的那本账簿,慢悠悠地翻着,就好像这上头记着的不是能决定好多人生死的数字,倒像是一本闲的时候看的诗集似的。
“若雪,你先去歇着吧。”顾承砚的声音又变得像平常一样温和了,“接下来的这几个小时可太重要了。你把精神养足了,明天还有一场难打的仗要打。”
苏若雪点了点头,她心里明白,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啥大忙,做决策这种事儿自己插不上手,说不定还会让他分心呢。
她深深地看了顾承砚一眼,小声说:“那你也早点休息。”
“嗯。”顾承砚应了一声,眼睛可还盯着账簿没挪开。
苏若雪轻轻地关上书房的门,走廊里的灯光有点暗,照在她脸上,她看着有点累,可还是那么好看。
她心里清楚,今天晚上的上海滩啊,肯定是没法平静。
有一股特别大的暗流,正在这城市的每个角落里涌动着。
书房里头,顾承砚把账簿放下了。
他走到酒柜那儿,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兰地,琥珀色的酒在水晶杯里晃晃悠悠的,把他眼底的那股子冷光都给映出来了。
“日本人动手了……”他又小声地自己念叨起来,这次啊,声音里还带了点玩味的感觉,“他们到底会从哪儿开始呢?”
他一口就把杯里的酒喝光了,那辣辣的酒顺着喉咙流下去,还带来了一点热乎乎的暖意。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对手肯定不会干等着被收拾,特别是他把华通银行和日商勾结的证据交上去之后。
这时候,对手的反击肯定又快又狠,还特别阴毒。
他走到电话边上,拨了一个就没几个人知道的号码。
电话一通,他就压低声音说:“是我。”然后接着道,“把‘惊蛰’计划给我启动起来。记着啊,咱可不是光防守,咱得反过来咬他们一口。”
电话那头马上传来一个又恭敬又干脆的声音:“知道了,老板!包在我身上!”
挂了电话,顾承砚又往窗外看去。
也不知道啥时候起,夜空中的乌云都悄悄聚一块儿了,把星星的光全给挡住了,就远处有那么几个小亮点儿,在黑暗里还硬撑着闪呢。
“暴风雨就要来喽。”他小声嘟囔着,嘴角还带着一抹别人都没发现的冷笑。
他这网都撒出去了,现在就等着猎物自己往里头钻。
对手反击得越凶,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他顾承砚,最拿手的就是在这种大风大浪里头,一下子抓住那稍纵即逝的赢的机会。
凌晨三点,整个上海滩就跟睡着了似的。
但是呢,在那些没人注意的旮旯里,数不清的电波在空中搅和在一起,好多人在黑暗里来来回回地跑。
一场没有动静的战斗,就在夜幕的掩护下偷偷地开始了。
顾承砚就站在窗户跟前,安安静静地等着。
他在等一个信号,等敌人先开第一枪的信号。
他心里明白,这一枪啊,肯定是冲着他最得意的地方去的,也是敌人最想搞垮的地方。
天快亮的时候,那黑暗是最浓最深的。
你说,马上就要来的那第一缕阳光,会拉开一个多么让人意想不到的大幕?
顾承砚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一种很冷冽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