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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踩死油门。
吉普车在烂路上颠簸,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张将军坐在副驾,身体随着颠簸起伏。他展开地图,指尖在纸面上移动。
“告诉骑兵团,绕过宿县,走东侧那条小路,速度再提三成!”
王强攥紧方向盘,骨节发白。路况糟糕透顶。
“将军,再快车就散架了!”
张将军看向窗外,漫天黄土。五十九军的骑兵部队冲了出去。马蹄翻飞,黄土像被犁开的波浪,淹没了马腿,遮蔽半边天。
一往无前的气势,带着风雷声向南席卷。
五十一军撑不住了。必须赶在鬼子合围前撕开防线。
张将军收回目光。
让步兵和炮兵跟上,能跑多快跑多快。
骑兵后面,步兵和炮兵急行军。卡车、骡马、士兵脚步混杂,像是移动的巨大甲壳虫群。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灼。
不能不急。最新情报像巨石压在心头。小鬼子第十三师团动作太快。他们撕开了淮河防线。小蚌埠镇丢了。怀远县城落入敌手。更要命的是,日军主力冲到临淮关外围。在那里形成危险的突出部。
像尖刀,死死抵住五十一军侧后方。
五十一军危在旦夕。随时可能被拦腰斩断,或是彻底合围。
车子接近淮河防线。
张将军合上地图。
“停车!”
王强猛踩刹车。
张将军推开车门,跳下车。他冲向呼啸而过的骑兵队伍。
“将军!” 王强喊。
张将军没有回头。他登上最近一匹战马。消失在漫天黄土中。
王强瞥一眼身边堆着的地图和文件。猛踩一下油门。车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向前冲。
必须更快。
再快一点。
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
巨大作战地图铺满长条桌。红蓝铅笔标注箭头、符号,密密麻麻。
李司令背手,在地图前踱步。步伐不快,每一步都带着千钧重压。
屋子里烟雾缭绕。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参谋军官低声商议。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年轻参谋捏紧记录本。视线不时飘向地图。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少校参谋快步进来,立正敬礼。
“报告长官!”
李司令停步,转身。他一夜未合眼。
“讲。”
“电讯室收到张荩忱将军急电。”
少校双手呈上电报。李司令接过,目光迅速掠过。
电文只有寥寥数语。
徐州,电告李长官。职军已过宿县。51军求援电报已收到。59军正在急行军,令一骑兵团加速前往淮河一线。职下,一到淮河防线立即对敌淮河北岸之敌发起突袭!请司令长官让周边部队协同。发起进攻,一举收复淮河北线阵地。第五十九军军长张荩忱电。民国27年2月14日上午9时许。
李司令看着电报,指尖不自觉收紧。电报纸发出轻微声响。
张荩忱的决心透过电文,如同烈火扑面。不等休整,不等补充。抵达战场,立刻反击。
年长上校参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长官,张军长的决心可嘉,但刚抵达就发起全线突袭……风险太大,敌军十三师团是日军主力,仓促接敌恐遭重创,不如先稳固防线,再寻机反击?”
屋子里的空气更加凝滞。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李司令身上。
李司令没有立刻回应。他将电报轻轻放在地图上。指尖在淮河北岸日军突出部位置点了点。
五十一军撑不住了。淮河防线一旦彻底崩溃,日军第十三师团长驱直入。必须挡回去,甚至打垮他们。
张荩忱的险棋,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生机。
“命令。” 李司令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铁钉敲击空气。他习惯性地扶了一下桌沿,目光坚定。
“第一,电告张荩忱将军,同意作战计划。战区全力协调各部配合。”
“第二,令韦云淞第48军,进攻怀远。”
“第三,令周祖晃第7军进攻定远,侧击敌第十三师团。”
“第四,令刘士毅第31军,击溃五河之敌。”
“第五,命令空军,尽最大可能,为张将军提供空中支援,轰炸蚌埠至临淮关敌阵地。”
“第六,严令各部,务必协同作战,不得延误!”
“是!” 几名参谋齐声应答。迅速转身,快步离去。
李司令看向地图上的淮河。他手指轻微颤抖了一下。
第51军军部。
“军长!不能再冲了!弟兄们死伤殆尽,给我们东北军留点种子吧!” 部将含泪对着于学忠喊。
于学忠看向部将,脖子受伤,炸飞的石头崩得他满脸是血。他抬手擦了一把血,声音沙哑。
“留种子?只有更坚决地抗战下去,才可以生存!和平妥协只有灭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前的师长旅长。
“东北几年亡省之痛,刻刻在心头。这次有机会与仇人相见于疆场,下了必死的决心!”
他指向面前将领。
“但凡能拿得动枪的全部组织起来。我于学忠和各位师长旅长,亲自顶到前线!” 声音猛然提高。“限令各部必须夺回失去的阵地!连长营长打光了,团长旅长上!手下打光了,我们军长师长顶上!”
113师师长周光烈。114师师长牟中珩。还有四位旅长站在面前。
51军再次发出决死反击。114师师长牟中珩亲自带队强攻小蚌埠镇。113师强攻五河阵地。
双方发生激烈交火。喊杀声、枪炮声震耳欲聋。血肉横飞。
51军后方一阵马踏轰鸣。声音滚滚而来。
周光烈师长眼眶湿润。
\"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泥土和血腥气。五十九军骑兵团冲入51军阵地侧翼。
马匹口吐白沫,骑兵满脸疲惫血污,有人冲锋时直接从马上摔下。
张将军冲在最前面。他挥刀指向小蚌埠镇。
“杀进去!”
51军将士看到援军旗帜。士气大盛。他们与冲来的骑兵团会合。共同转向,强攻小蚌埠镇。
王强驾车赶到。他看到血战的场面,心底发寒。
他看到张将军冲在最前面,那股气势像野火燎原。胸口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很怕死,但他不能停下。吉普车,在这片钢铁洪流里显得脆弱不堪。
他掀开吉普车顶棚。车后座焊死的柱子露出来。
他慌忙将机枪架在柱子上。
“老李,你开车!” 警卫员老李跳上驾驶位。
“小刘,弹药!” 另一个警卫员抓起弹药箱,紧贴着王强趴在车顶。
他的警卫班骑马伴随吉普车,紧跟着骑兵团冲锋。
王强抓紧机枪握把。吉普车像一头发怒的野兽,猛踩油门向前冲。机枪咆哮。子弹像泼水一样射向日军阵地。冲锋的鬼子成片倒下。
早就是疲惫之师的鬼子,被这股生力军冲得阵脚大乱。火力瞬间集中到这辆横冲直撞的吉普车上。子弹像冰雹般砸来。金属发出了尖锐的悲鸣。
前挡风玻璃炸开,碎片四溅。给王强当弹药手的警卫员小刘一声不吭倒下,胸口炸开一团血雾。
王强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他低头看,胳膊上多了一道血痕。机枪继续咆哮。
他看到远处一个鬼子机枪阵地,扭动机枪火舌转向。
哒哒哒。
子弹将日军机枪手打成了筛子。鬼子机枪阵地哑火。
鬼子的迫击炮阵地发现了这挺凶猛的机枪。三发炮弹拖着尖啸,直扑吉普车。
第一发落在车前,炸起一团黑烟。第二发落在车后,泥土和弹片飞溅。
一发炮弹在吉普车侧方炸开。冲击波像巨锤砸来。吉普车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被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
王强被沉重的车身死死压住。肺里的空气被挤空。剧痛从肋骨传来。他感到粘稠的液体流下。耳朵里只剩下嗡鸣。汽油味、焦糊味钻进鼻腔。
没死?差一点。
他想挣扎,身体却动弹不得。视野模糊中,他看到几个鬼子兵影正朝这边跑来。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