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诺是脸颊通红地从严瑾的小竹楼里逃出来的。
一路上她低着头,像是脚底抹了油,几乎是飞奔着往书院门口赶。
严瑾没有拦她,只是默默跟着,把她一路送到宫里的马车边,目送她踏上车厢、帘子落下,这才转身离开。
而在几名小宫女的眼里,自家的九公主……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的小白兔,一路耳根发红,神色慌乱得不像话。
可她脑子里根本装不下这些下人异样的目光,全都是在竹楼之中的那个拥抱和那个吻。
在严瑾的怀中,她明明就只是心血来潮,结果却像是把压了很久的羞涩和勇气都一股脑地砸进了那个吻里。
深深的,柔柔的,绵得几乎化开。
她唇上还残着茶香,还有点少女独有的暖甜,像一瓣软糯的团子,轻轻地贴在严瑾唇角,轻得让人心跳都慢了一拍。
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家珍宝,终于还是把身心都给了别人。
严瑾当时先是一愣,接着几乎是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她。
两人额头轻抵着额头,呼吸交缠的那一刻,连空气都像是静止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位热恋之中的男女好不容易分开了唇瓣。
“阿瑾,等我。”
陈诺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可动摇的坚定和甜蜜,“等我全都准备好。”
“好。”严瑾点头,声音很轻,却像石子落进心湖,一圈圈漾开坚定的波纹,“到时候,我亲自去接你。”
陈诺眼眶一热,差点就又转身不走了。
但她终究还是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先离开了书院。
马车驶远了,小竹楼重新归于安静。
严瑾站在窗边,看着远方的竹林,目光渐渐变得深沉。
但他的心思早已飘回那日皇宫,飘到了御书房外。
那天的画面,像块压在心头的石头。
他记得严宽跪在那里,身影挺拔却透着沉重,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吹散。
那个一直冷硬深沉、从不低头的男人,就那么安静地跪着,像是在等皇命赐罪。
他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情绪,可严瑾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底藏着一点点……落寞。
严宽的锋芒,从未消失,只是压得太深了。
严瑾默默收回目光,回到榻上,闭眼调息,意识沉入识海。
“奶龙。”
他低声唤道。
下一瞬,奶声奶气的回音就传了过来:“咋啦?你龙哥这会刚歇下来,有事找我可不便宜。”
严瑾嘴角抽了一下,还是耐着性子道:“我需要你回严家一趟,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其实他很久没麻烦奶龙了。自打在大元那场战斗里透支精血,这只小胖龙才刚歇过来点气儿。
“哟,你还挺会挑时间。”奶龙这回少有地倔,“你龙哥这才恢复几成?不干!”
“你不是新收了一个异族小姑娘么?那魂体方便多了吧?”
严瑾心中一动,哦?这家伙,原来把算盘打到雪璃头上了。
“雪璃和我是平等关系。”严瑾一边说一边挑眉,“你可不一样。你跟我有契约在身,讲点规矩行不?”
“不干!”
奶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胖乎乎的黄色身子一扭,直接把脸别到一边。
严瑾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危险的笑意。
只见他手一翻,一支通体如白玉雕成的毛笔凭空浮现。
造化笔!
奶龙原本还挺拽的小眼神,一看到这笔,立马僵了。
不好,有种极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不其然,下一瞬,笔身上的符光一闪,一道白发黑裙的女子虚影骤然成形,落在两人之间。
她容貌冷艳,气质凛然,身上笼着一层薄霜,像是从雪山里走出来的仙姬——正是造化笔的器灵,小白。
她这段时间的心情一向不太好,连眼神都带着杀意。
奶龙吞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响得分外明显。
“我、我忽然觉得,去严家走一遭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自从春秋卷的力量被严瑾解封了一丝,那位红裙的春秋仙尊就开始对小白处处掣肘。
不仅多次强行切断她和严瑾之间的联系,还处处表现得像是在刻意针对她。
这种被打压的感觉,让本就性子高傲的小白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偏偏春秋仙尊做的每一件事,都的的确确是在帮严瑾提升实力。
再加上,她的真正身份……小白知道自己还真不好发作。
于是,这火气就顺理成章地撒到了屋里唯一没什么背景、正巧又作死的倒霉蛋——奶龙身上。
平日里小白虽然恶趣味十足,但也只是偶尔欺负奶龙,顶多把它当个毛绒玩物逗着玩。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小白,那眼神是真正的杀气腾腾。
奶龙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到气氛不对,转头看她时,整条龙都哆嗦了一下。
严瑾默默走到一边,抬手捂住眼,心中叹了口气。
他当然能感受到小白这段时间的郁结。
春秋卷和造化笔,本就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大道理念,如今在他识海同处一地,矛盾碰撞自然在所难免。
正巧奶龙又是一副“我又行了”的欠揍样子……这顿胖揍,说是替小白疏解情绪也没错。
“喂!严瑾!你、你不能这么对我啊!”奶龙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种强烈的求生欲。
但它的抗议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一声软糯得发毛的声音响起:
“小家伙,你刚刚,好像挺硬气啊?”
那语调温柔得像春风拂面,却让奶龙汗毛炸起。
它甚至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小白现在一定是微笑着眯起眼,笑容里全是冰碴子。
“咕嘟。”奶龙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脖子一点一点转过去。
“笔仙大人,别冲动啊,刚才那个我就是……和严瑾开玩笑呢,嘿嘿。”
奶龙陪着笑,脸上的肉都快抽成褶子,“我怎么可能不听严瑾的话嘛!我可是、可是跟他签了契约的,在您面前签的,您不记得啦?”
它点头哈腰的模样,和刚刚跟严瑾硬刚时的威风模样简直判若两龙。
严瑾捂着脸不看,耳朵却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唉……奶龙啊,你这觉悟来得,真是太晚了。”
他心里暗暗为这条小胖龙默哀:和小白斗心眼,你还差八百年火候。
小白最近被春秋仙尊压得死死的,这会儿可算逮到个撒气的机会,奶龙无论说什么,都是注定挨顿毒打的命。
“啊啊啊啊啊啊——!”
……
“白姐!我真的错了!小龙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
“严瑾说啥我就做啥!求求你别打啦——”
严瑾以手遮面,背过身去,默默忍住笑意,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小白悠悠飘了回来,面色红润、心情大好,一脸“我气顺了”的表情。
“喏,帮你改造好了。以后它要是又骨头硬了,再叫我。”
她一边转着手腕,一边轻飘飘地对严瑾开口,语气温柔得不像刚才那个出手如电的女武神。
“好嘞,白姐。”严瑾笑着拱了拱手,一点儿愧疚都没有,反倒像是在幸灾乐祸,“以后有这种活儿,肯定还找您。”
小白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化作一道流光,重新归入造化笔中。
而竹楼中央,一只圆滚滚、黄乎乎的小胖龙像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眼神空洞、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