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书房内,一方精美的砚台刚刚被研磨好,墨香四溢。苏锦璃站在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将楚君逸昨夜誊抄的镜谱整理好。
当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玄武纹”的刻痕时,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停住了。她的目光紧紧落在纸页边缘那一抹极淡的赭石色上,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这赭石色虽然很淡,但在洁白的纸页上却异常显眼。它的颜色与苏锦璃记忆中的某种墨色十分相似——那是御书房专用的“赭石墨”!
这种墨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其中掺入了西域的赭石粉,遇水后会晕染出枫叶状的图案。而这一独特的特性,只有太子太傅才会使用。
苏锦璃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疑惑,楚君逸怎么会有太子太傅专用的墨呢?难道他与太子太傅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太子太傅今早递了奏折,\"楚君逸将暖炉塞进她手里,铜炉的温度透过锦缎渗进来,\"说要重审当年楚家的旧案,还特意提到父亲的'墨宝',说那幅《观星图》上的星轨有篡改痕迹,是用他特制的'分层墨'改的——外层是松烟墨,内层是油烟墨,遇热会分层显形。\"他突然咳了两声,帕子上沾着点浅红,苏锦璃连忙将润肺的蜜饯往他嘴里塞。
案头的机关鼠突然动了,拖着片碎纸跑过来。苏锦璃展开一看,是从太傅书房窗缝里刮到的,上面有半行字,\"寅时三刻,观星台见\",墨迹的飞白处有细微的毛边——是用狼毫笔写的,而太傅向来只用羊毫,这狼毫的笔锋硬度,与钦天监副监的笔完全相同。
\"副监上个月给太傅送过文房四宝,\"楚君逸用银簪挑开砚台里的墨块,\"那砚台是端溪的老坑石,底下有个暗格,暗格里的墨渍带着檀香——是太傅书房的'凝神香',看来他们早就勾连了。\"他将墨块翻过来,背面有个极小的\"傅\"字,刻痕里嵌着点金粉,与太皇太后当年的印鉴上的金粉成色一致。
院外传来铜铃声,是暗卫的信号。苏锦璃走到窗边,看见槐树上挂着个油纸包,拆开是块玉佩,龙纹的鳞片里藏着极细的银丝,烧过后凝成小球——是太子卫率的佩饰独有的工艺,去年他们搜查刺客时,就见过这种银丝球。
\"太傅的嫡子在太子卫率当差,\"楚君逸将玉佩放在阳光下,银丝的反光在纸上画了个圈,\"这圈的直径正好和观星台的铜壶滴漏底座吻合,他们怕是想在滴漏里动手脚,让时辰错乱,诬陷我们'延误祭典'。\"他突然压低声音,\"我让人查了,滴漏的守吏是太傅的远房表亲,上个月刚领了笔'修漏钱',账本上的墨迹用的是'双行墨',一行浓一行淡,是太傅记账的手法。\"
苏锦璃将机关镯调至\"寅时\"刻度:\"我让绣娘仿了件太傅的锦袍,袖口绣的'鹤纹'里藏着荧光粉,是用观星台的夜明砂做的,夜里会发光——他今晚去观星台,定要穿这件,我们跟着光就能找到他们。\"她往楚君逸的茶里加了勺姜汁,\"你昨夜校对墨谱到丑时,喝这个驱寒。\"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观星台的铜铃突然响了。太傅背着手站在铜壶滴漏前,副监正往漏壶里倒\"清水\",月光照在水面,泛着淡蓝——是掺了硫酸铜的缘故,这种水会腐蚀铜壶的刻度,让时辰慢半个时辰。
\"等他们按'错时'赴约,\"太傅的声音带着冷笑,\"就说他们故意避开吉时,是对上天不敬。\"副监突然指着远处的黑影:\"来了!\"楚君逸和苏锦璃连忙躲进星图架后,看见太傅将一幅《观星图》挂起来,图上的\"北斗\"第七颗星用朱砂点过,那朱砂里掺了蜜蜡,遇热会融化——而观星台的火盆正往这边飘热气。
苏锦璃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只见她突然让机关鼠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那机关鼠如同一道闪电,直直地冲向了火盆。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火盆被撞倒在地,里面的炭火四溅开来。其中一些炭火像雨点般洒落在了那幅珍贵的《观星图》上。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想到苏锦璃会如此大胆。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炭火溅落在《观星图》上后,原本用朱砂点绘制的图案竟然开始融化。
随着朱砂点的融化,底下隐藏的图案渐渐显露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图案竟然是“紫微垣”!这可是太子的居所象征啊!
一时间,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太傅是想借这幅星图说“太子当立”!
就在这时,楚君逸眼疾手快,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幅早已准备好的真图。他趁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真图替换了上去。
这真图的纸角有一个小小的虫蛀洞,那是去年梅雨季节时被虫子蛀蚀的痕迹。而太傅的假图上可没有这个明显的特征。
太傅发现图被换了,脸色骤变,正要喊人,苏锦璃突然从架后走出,手里举着块墨锭:\"太傅认得这个吗?这是从您书房搜出的'分层墨',外层的松烟墨已经被我刮掉了,里面的油烟墨写着'篡改星图,逼宫夺位'——您要不要用火烤烤,让百官都看看?\"
副监想动手抢,楚君逸突然将铜壶里的硫酸铜水泼过去,他的官袍立刻晕出蓝色斑块:\"这水可是您倒的?正好验验您袖袋里的密信——这信纸上的墨遇硫酸铜会变蓝,您看,这'废帝拥储'四个字多清楚。\"
太傅瘫坐在地上,看着禁军冲进来,突然凄厉地笑:\"你们以为赢了?太子的人已经在宫门候着了,只要我这边动手,他们就带着伪造的'遗诏'闯宫!\"苏锦璃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粉末撒在他衣襟上:\"这是糯米粉,遇'遗诏'上的鱼鳔胶会变黏,您书房暗格里的'遗诏',怕是早就被我们换了吧?\"
回到楚府时,天已泛白。苏锦璃将太傅的罪证整理好,楚君逸正用刻刀在镜钮上刻\"朱雀纹\",晨光里的铜屑像金粉在飞。他突然抬头:\"沈砚说,太傅的'遗诏'是用太皇太后的旧纸仿的,纸纹里有她独有的'冰裂纹',但墨迹的晕染速度比旧纸快三成——是用艾草水浸过的新纸,这破绽还是你教我的。\"
苏锦璃拿起块刚蒸好的镜糕,上面的红点用的是胭脂,遇热会变淡:\"就像你刻的镜纹,再像也有破绽。\"她突然指着他的袖口,\"你看这墨渍,是昨夜抄镜谱时沾的吧?倒像个小月牙,比观星台的月牙还好看。\"楚君逸笑着握住她的手,将那点墨渍按在自己手背上,两个墨点在晨光里,像极了依偎的双星。
几日后,陈昱带来消息,说太傅的\"遗诏\"上的玉玺印是仿的,印泥里掺了珍珠粉,阳光下会泛白光——而真印用的是朱砂调的印泥,绝不会有珠光。\"还有更妙的,\"陈昱喘着气,\"遗诏的折痕里卡着根头发,是太傅侍妾的,她的发油里有茉莉香,和遗诏上的香气完全相同,总不能是先帝的头发吧?\"
楚君逸将头发放在显微镜下,发丝的鳞片里藏着极细的金粉:\"是东宫的'金珠油',只有太子妃能用,看来太子也牵涉其中。\"苏锦璃突然想起什么,翻出父亲的手札:\"你看这里,说太子小时候练字,总爱在'国'字的点画里多蘸墨,太傅的遗诏上,'国'字的点果然比制式的大一圈。\"
沈砚审案时,太子突然闯进来,手里举着块玉佩:\"这是楚家通敌的证物!\"楚君逸冷笑一声,将玉佩扔进水里,水面立刻浮起层油花:\"这是去年的新玉,用桐油浸过假装古玉,而真正的旧玉绝不会有桐油味——太子殿下怕是忘了,这玉佩的雕工是西域的,我父亲从不收西域玉器。\"
太子的脸色瞬间惨白,苏锦璃突然展开幅画:\"这是太子仿的《观星图》,您看这'银河'的画法,用的是侧锋,而我父亲只用中锋,这侧锋的角度,和太傅教您写字时的角度完全相同呢。\"
案子结的那天,楚府的腊梅开得正好。苏锦璃将楚君逸刻好的机关镜摆在梅枝下,镜面映出梅影,像极了江南的水墨画。他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发顶:\"沈砚说,等开春就让我们去江南,我带你去看镜湖的桃花,那里的桃花墨最是好看。\"
苏锦璃转身,指尖划过他嘴角的笑意:\"那我们得带够墨锭,我要你把所有的镜纹都刻下来,刻满整个镜湖。\"铜镜里的两个人影在梅香里依偎着,再也分不清哪是镜中人,哪是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