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霜,重得能压弯竹枝,莲花楼这辆破马车却稳稳当当停在青州城外。李莲花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狐裘,坐在案前研读沈逸之那本《毒经》。
这书可了不得,是沈逸之把前世所学和这世界奇闻怪事一锅炖,写出来的宝贝,堪称世间毒药百科大全,如能学会杀人可于无形之中,治毒救人也是轻而易举。
烛火摇摇晃晃,把李莲花眉眼映得跟庙里菩萨似的沉静。楼外马蹄声“嘚嘚”地急,像催命鬼似的。
李莲花刚翻到一页写“七步断肠散”的解法,就听“哐当”一声,三个黑衣人扛着个七窍流血的汉子闯了进来。那汉子脸黑得像锅底,嘴唇却紫得发亮。
“治不好我们舵主,掀了你这破车!”黑衣人刀尖直指李莲花咽喉,那刀刃在烛火下闪着寒光,跟他们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倒挺配。
二楼传来沈逸之懒洋洋的声音:“小莲花,戌时三刻了,速战速决,该停业了。”
这甩手掌柜,在楼上逗弄狐狸精,头都不抬一下,仿佛楼下这紧张局势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李莲花瞥了眼患者发黑的指甲,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却慢悠悠道:“先付诊金。”黑衣人一听,赶紧掏钱袋。
就在他们掏钱袋的当口,李莲花骤然翻腕,撒出一把迷魂散。那粉末在烛火下一闪,钻进黑衣人鼻孔。紧接着,银针如电,精准钉入数位黑衣人膝眼穴。
待药效发作,黑衣人一个个东倒西歪,跟喝醉了酒似的。李莲花这才不紧不慢地剖开患者腹腔,夹出一条蠕动的铁线蛊。那蛊虫在他银针下扭来扭去,像条被抓住七寸的蛇。
“下次莫吃生腌河豚。”他将蛊虫扔进酒坛,坛中顿时腾起紫烟,跟变戏法似的。
沈逸之倚着栏杆轻笑:“手法太温吞,若我出手,此刻他们早该跪着喊祖宗了。”
“南疆尸瘟非天灾,去查查新任知府的俸禄簿。”沈逸之抛来竹简,李莲花接住时嗅到淡淡腥甜——简上竟浸着能追踪蛊虫的“千里香”。这遭瘟的郎中,真是神出鬼没,连竹简都能做成追踪器。
他无奈摇头:“先生既早知端倪,何不自去?”
“当然是怕麻烦,要不收徒弟干嘛。”沈逸之往狐狸精嘴里塞了块肉脯,那狐狸精吃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数月后,海风裹着咸腥气扑进莲花楼的雕花木窗时,李莲花正捏着银针在烛火上炙烤。针尖泛起的青烟里,隐约浮着几缕曼陀罗花粉的甜香。
“先生!”楼下传来急促的叩门声,惊得狐狸精从药柜顶上滚下来,像个毛球似的。“求您救救我家公子!”
李莲花撩开竹帘,见个青衣小厮背着个面色青紫的华服公子,那人脖颈处赫然盘着条紫红斑纹,像条小蛇似的。
可手指搭上脉门的刹那,他瞳孔猛地一缩——这分明是之前沈逸之演示过的“千蛛缠心”。
“你家公子可曾去过苗疆?”他捻开公子衣襟,果然在膻中穴找到枚芝麻大的红点,“是否收到过绣着金蚕的香囊?”
小厮扑通跪地:“神医明鉴!”
李莲花转身从暗格取玉匣时,指尖微微发颤。匣中冰蚕是去年沈逸之云游归来随手丢给他的,当时那人满身酒气倚在门框上笑:“留着玩,遇上苗疆那帮玩虫的,能抵十条命。”
窗外忽有竹叶沙沙作响。他猛然推开窗棂,只见月色下一袭青衫掠过屋檐,发间草绳系着的铜钱在风中叮当作响。
“沈师傅......”李莲花攥紧冰蚕,三年来这人神出鬼没,每次现身不是丢给他珍奇药材,便是醉醺醺地演示些惊世骇俗的医术。有次竟将西域火龙涎掺进醒酒汤,害他浑身冒汗三天三夜,那滋味,比蒸桑拿还过瘾。
最蹊跷的是上月诊治江南霹雳堂少主时,分明在对方中的“雷火引”里嗅到沈逸之特制的沉水香。
那香味,独特得就像沈逸之这个人,让人一闻就忘不了。待要追问,这古怪郎中早驾着莲花楼顺风滑出十里,留他在烟尘里吃灰。
“先生?”小厮怯生生唤道。
李莲花回神,冰蚕口吐蚕丝已化作一汪碧水渗入公子经脉。看着紫斑如潮水退去,他突然想起学医时沈逸之说过的话:“医道如海,你才摸到个贝壳,我已经算是摸到了岛屿。”
如今看来这古怪郎中的医术真是可怕,看样子还远在药魔之上。那药魔,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是金鸳盟头号用毒高手,可在沈逸之面前,估计连提鞋都不配。
经过数年的口碑积攒,李莲花的医术在江湖得到了许多人的肯定,江湖传闻愈传愈奇:那莲花楼主银针渡厄,剖腹取蛊如探囊取物,更擅从死人嘴里问真相。
却无人知晓,每桩奇案背后,总有一袭青衫隐在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