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位寄生
>连续加班三个月后,我后颈长出一块青黑色斑痕。
>起初像淤青,后来开始蠕动。
>请假去医院那天,主管按住我肩膀:“项目上线前,谁都不许走。”
>他指甲突然变长,刺进我斑痕里。
>剧痛中,我听到他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想逃?你已经是公司固定资产了。”
---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城市沉入粘稠的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写字楼如同死寂的钢铁森林,只有零星几扇窗户,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眼瞳,顽强地亮着惨白的光。其中一扇,属于我。
“嘀嗒…嘀嗒…”
机械键盘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开放式办公区里空洞地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单调节奏。我麻木地敲打着最后一行代码,屏幕幽幽的蓝光刺得眼睛生疼,干涩得如同塞满了砂纸。空气里弥漫着隔夜外卖的馊味、汗液蒸发后的酸腐,还有一股子……陈年灰尘混合着劣质打印机油墨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工位狭窄得像一口棺材,四周堆叠着摇摇欲坠的文件山,每一座都散发着无形的压力,沉沉地压在我的脊椎上。
脖子后面,那块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不是肌肉劳损的酸痛,而是更深、更钝,带着一种……异物感。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皮肤,在下面缓慢地、固执地钻动。
我下意识地抬起僵硬的右手,摸索着探向疼痛的源头——后颈下方,脊椎凸起的位置。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紧绷。指腹下,清晰地传来一种异样的凸起和坚硬感。不是骨头。比骨头软,但又比肿胀的肌肉硬得多。边缘不规则,摸上去……像一块嵌进皮肉里的、冰冷的鹅卵石。
青黑色的。
我记得第一次发现它,是连续熬了第三个通宵之后。对着卫生间隔间里那面布满水渍污垢的镜子,我扭过头,看见后颈下方,靠近衣领边缘的地方,多了一小块硬币大小的、类似淤青的痕迹。当时没在意,以为是趴着睡压的,或者撞到了哪里。
但它没有消失。反而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墨迹,缓慢而坚定地晕染、扩散。颜色也从最初的淡青,变成了现在这种沉甸甸的、如同劣质机油般的青黑色。边缘也不再清晰,变得模糊、浑浊,仿佛有细小的触须正在皮肤下试探着伸展。
更可怕的是,它开始动了。
不是错觉。当我在工位上久坐不动,或者精神极度疲惫时,那块皮肤下的硬块,会传来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蠕动感。像一只被囚禁在皮囊里的、冰冷的软体生物,在黑暗中不安地拱动。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那种深入骨髓的钝痛和难以言喻的恶心。
“呼……”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试图把这该死的异物感和恐惧压下去。眼睛涩得快要睁不开,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黑斑。连续三个月,每天工作超过十六小时,周末无休。身体像一台被榨干最后一点润滑油的破旧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反复挣扎,全靠冰美式吊着一口若有若无的生气。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再这样下去,别说那块诡异的斑痕,整个人都要垮掉。明天……明天必须请假!哪怕扣钱,哪怕被骂,也必须去医院看看!这个念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关掉屏幕,动作因为疲惫而有些滞涩。站起身时,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瞬间发黑,天旋地转。我赶紧扶住冰冷的隔板,指甲在廉价的塑料贴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才勉强稳住身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深处涌上浓烈的铁锈味。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走向电梯间。走廊空无一人,惨白的顶灯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如同行走在巨大的坟墓甬道里。空气冰冷,带着中央空调过滤后特有的、毫无生机的干涩味道。
电梯门缓缓滑开,里面空无一人,镜面不锈钢映出我此刻的样子:脸色惨白如同抹了墙灰,眼窝深陷,两颊消瘦得脱了形,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眼神涣散,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镜子里的人影也疲惫地抬起手,按下了负一楼的按键。
数字缓缓跳动:15…14…13…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
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从门缝外伸了进来!
冰冷的金属门感应到障碍,发出一声短促的警报,又缓缓向两边滑开。
主管那张瘦削、刻板的脸出现在门外。他穿着一丝不苟的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严丝合缝,稀疏的头发梳得油亮,紧贴着头皮。镜片后的眼睛细小而锐利,像两颗淬了冰的玻璃珠,此刻正毫无温度地落在我身上。
“陈默?”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干涩,在寂静的电梯轿厢里异常清晰,“这么早就走?”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身体里那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请假的气力,瞬间被抽空了。喉咙发紧,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挤出一点声音:“王……王总……我……不太舒服……想明天……”
“不舒服?”王主管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绝对算不上是笑容,更像一种冰冷的审视。他没有走进电梯,就那样堵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面走廊的光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我脸上逡巡,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我的后颈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顺着我的脊椎爬升。他看到了?他知道了?
“项目上线在即,攻坚阶段。”王主管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像在宣读一份毫无感情的文件,“你是核心开发,这个时候请假,后果你很清楚。”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咔哒”声,如同踩在我的神经上。
那股无形的压力陡然增大。我下意识地想后退,但狭小的电梯轿厢根本无处可退。冰冷的金属墙壁紧贴着我的后背,传来刺骨的寒意。
“我……我真的撑不住了……”巨大的恐惧和委屈混杂着身体的极度不适,让我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王总,就一天,就请一天假,我去医院看看,马上就回来……”
“回来?”王主管脸上那点虚假的弧度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平板。他再次向前一步,几乎与我贴身而立。他身上那股浓烈的、如同福尔马林混合着高级古龙水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熏得我一阵眩晕。
然后,他伸出了手。
那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没有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励”或“挽留”。那只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铁钳般的力道,猛地按在了我的左肩上!
不是搭,是按!五指如同冰冷的铁钩,瞬间收紧!巨大的力量透过薄薄的衬衫,狠狠嵌入我的皮肉和骨头里!
“呃啊!”剧痛让我眼前一黑,闷哼出声,身体被这股力量死死钉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动弹不得!
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手掌按上我肩膀的瞬间,我后颈那块青黑色的斑痕,如同被投入滚烫热油的冰块,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蠕动!那感觉清晰无比,皮肤下的硬块疯狂地鼓胀、收缩、扭曲,仿佛一只被惊醒的、暴怒的寄生虫!剧烈的、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的剧痛,从斑痕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席卷了半个身体!痛得我浑身肌肉痉挛,牙齿咯咯作响,几乎要昏厥过去!
“想逃?”一个冰冷、干涩、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不是从王主管的嘴里发出,而是直接、清晰地、如同冰冷的电流,蛮横地刺进了我的脑海深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击着我的神经!
“项目没上线,你哪儿也去不了。”
这声音……是王主管的!但绝对不是通过空气传播!它就那么凭空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恶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的冰冷质感!
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让我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地颤抖。我拼命挣扎,但肩膀上那只手如同钢浇铁铸,纹丝不动!我惊恐地、艰难地转动眼珠,向上看去——
王主管那张刻板的脸近在咫尺。镜片后的眼睛,不再是冰冷的玻璃珠。那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非人的漆黑!没有任何反光,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纯粹的黑暗!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他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
那只苍白的手,此刻正发生着极其诡异、恐怖的变化!
他那修剪得整整齐齐、甚至有些过短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变长!变尖!颜色也从健康的肉粉色,迅速变得灰白、枯槁,如同死人的指甲!指甲的边缘,闪烁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
这变化只在一瞬间!
下一秒,那五根如同死人枯骨般、又长又尖的指甲,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刺破空气的轻微嘶鸣,如同五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精准地、刺向了我后颈那块正在疯狂蠕动的青黑色斑痕!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炸雷般的、皮肉被刺破的声音!
不是刺入皮肤!是刺入了皮肤下那个正在疯狂鼓胀蠕动的硬块!
“呃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超越人类忍耐极限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眼前彻底被一片猩红覆盖!我感觉自己后颈那块皮肉下的东西被那冰冷的指甲死死刺穿、攫住!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性的东西,正顺着那指甲疯狂地注入我的身体!沿着脊椎,沿着神经,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身体的控制权在瞬间被剥夺!肌肉僵硬如同石头!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音!
而那个冰冷的、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掌控一切的残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餍足,再次轰然炸响:
“请假?呵……”
“认清现实吧,陈默。”
“从你签下那份加班协议开始……”
“你的工位号、社保账号、血肉骨骼……”
“连同你这块‘固定资产’铭牌……”
那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刺穿我最后一点意识:
“……早就录入公司资产管理系统了。”
“想逃?”
“你已经是公司的固定资产了。”
“编号:A-741。”
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彻底淹没。
电梯轿厢顶惨白的光线,在我彻底陷入黑暗的视野里,扭曲成一条冰冷的、没有尽头的直线。
耳边,只剩下电梯运行缆绳发出的、单调而永恒的嗡鸣。
像一条通往地狱的传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