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吞噬了湮灭碰撞后的一切余波。
混沌莲台之上,那膨胀到极致、吞噬了葬道剑光与天道湮灭点的混沌光团,如同宇宙初开的奇点,缓缓向内坍缩、平息。最终,只剩下莲心星云依旧旋转,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仿佛耗尽了无穷岁月积累的锋芒。
莲台上,空无一人。
姜尘不见了。姜思云也不见了。
唯有莲台中心,那流淌着温润星辉的青玉茎秆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几乎将其再次斩断的恐怖剑痕。剑痕边缘,残留着丝丝缕缕紫金色的星血气息,以及一缕微弱到极致、却顽强不散的葬灭道韵。那是姜尘最后存在过的证明。
“异常…变量…目标…坐标…锁定失败…能量层级…归零…威胁…解除…”
悬于莲台残破空间上方的天道之眼,那由冰冷数据流构成的瞳孔剧烈地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明灭不定,庞大的数据流在疯狂运转、推演、试图捕捉那彻底消失的目标痕迹。它“看”到了那柄禁忌之剑的爆发,看到了姜尘道躯与神魂在剑光中的崩解,看到了终极湮灭被强行中和…但它无法理解那最后的“消失”。没有数据残留,没有能量逸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最终,那冰冷的数据流得出了唯一符合逻辑的结论:目标已在超越理解的能量对冲中,彻底湮灭。
“回收…道胎…失败…混沌核心…受损…评估…休眠修复…” 天道之眼的光芒彻底黯淡下来,巨大的眼眸缓缓闭合,连同那些侵蚀空间的幽蓝数据流一起,如同退潮般隐没于虚空。永生神殿的混沌空间壁垒上残留的侵蚀痕迹,在混沌青莲本源的缓慢流转下,开始艰难地自我修复。空间重新被翻涌的混沌雾气填充,沉浮的星辰幻影再次亮起微光,只是那九品青玉莲花,开合之间透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创伤后的沉寂。
它赢了,又似乎…输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
冰冷。
无垠的冰冷。
意识仿佛沉在星海最幽邃的冰洋底层,被亿万载不化的寒冰冻彻。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黑暗和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哥哥…哥哥…”
是谁的声音?那么微弱,那么焦急,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却固执地穿透了厚重的冰层,一下下叩击着他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
思云…是思云!
这个认知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姜尘冻结的意识深处激起剧烈的涟漪!守护的执念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沉寂在灵魂最深处的力量!
嗡——!!!
丹田深处,那原本因超越极限爆发而近乎枯竭、黯淡的混沌紫府,核心处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紫金真灵之火,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这光芒并非炽热,而是带着一种葬灭万古、令寒冰亦为之崩解的终极寒意!万古轮回体的本源,被这葬灭真灵彻底唤醒!
咔嚓!咔嚓!
包裹着意识、冻结着神魂的万古玄冰,在这葬灭真灵的光芒照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紫金色的火焰如同燎原的星火,沿着碎裂的冰隙疯狂蔓延、燃烧!燃烧的不是物质,而是那将他拖入沉沦的“死寂”与“虚无”!
“呃…啊——!”
一声沙哑到极致的嘶吼,如同破开冰封大地的第一声春雷,在姜尘的识海中炸响!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重瞳之中,左眼混沌漩涡深邃如渊,漩涡中心一点紫金葬灭之火熊熊燃烧;右眼星河推演,无数星辰生灭的景象中,一座模糊却散发着镇压诸天、葬灭纪元气息的巍峨神座虚影,若隐若现!
视野由模糊急速变得清晰。
映入眼帘的,并非永生神殿的混沌莲台,而是一片…死寂的星空坟场!
脚下,是冰冷、坚硬、由无数星辰残骸和巨大骸骨铺就的灰白色大地,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大地之上,散落着断裂如山岳的巨剑残骸,倾倒的、雕刻着早已磨灭神魔图腾的擎天巨柱,以及更多难以名状的巨大金属或岩石造物的碎片。这些残骸都呈现出一种被岁月和某种恐怖力量侵蚀殆尽的灰败色泽,死气沉沉。
抬头,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粘稠如墨汁般的黑暗天穹。天穹并非绝对黑暗,而是如同凝固的沥青,偶尔有极其微弱、带着不祥暗红色的星芒在极深处闪烁一下,随即熄灭,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金属锈蚀、星辰尘埃和…浓郁到化不开的万灵怨念的腐朽气息,每一次呼吸都让肺腑感到刺痛与沉重。
绝对的死寂!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再无任何声音!这里,是生命的禁区,是宇宙的垃圾场,是…被遗忘的星骸彼岸!
“哥哥!你醒了!呜呜呜…”
带着无尽惊喜和劫后余生的泣音在耳边响起。姜尘猛地低头,看见妹妹思云正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他身边,冻得瑟瑟发抖。她的小脸苍白如纸,嘴唇发紫,眉心那点混沌印记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纯净的道胎气息也萎靡到了极点。更让姜尘瞳孔骤缩的是,思云裸露在破碎衣袍外的手臂和脖颈上,竟浮现出丝丝缕缕极其黯淡、却透着冰冷掌控意味的幽蓝色纹路!如同某种…正在缓慢苏醒的烙印!
天道侵蚀!虽然微弱,但如同跗骨之蛆,在思云最虚弱的时刻显现出来!
“思云!” 姜尘心中一痛,顾不上查看自身,立刻将体内刚刚复苏的混沌紫气渡入妹妹体内。温润的力量涌入,暂时压制了那些幽蓝纹路的蔓延,也让思云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哥哥…我们…我们在哪?那个…那个坏眼睛呢?” 思云紧紧抓着姜尘的衣袖,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死寂之地的恐惧。
“不知道…” 姜尘环顾四周,重瞳扫过这片无边无际的星骸坟场,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这片空间充斥着一种强大的、混乱的法则压制,空间极其稳固,神识探出如同陷入泥沼,根本无法及远。混沌青莲最后将他们传送到了这里?还是葬道之剑撕裂时空的余波?
就在这时,他心神猛地一动!
左手掌心,那曾经烙印着星图的部位,传来一阵滚烫!低头看去,掌心皮肤之下,并非星图,而是一道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混沌本源气息的青玉剑柄印记!剑柄的末端,隐约与一根断裂的莲花茎秆相连!
青铜钥匙!它没有消失!在葬道之剑彻底爆发、他道躯崩解的瞬间,这由青莲茎秆所化的核心,竟化作印记融入了他的掌心!
与此同时,丹田混沌紫府深处,那口冰封着凌清月元神的冰棺虚影旁,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无上威严的葬灭气息正在凝聚、成型!那气息的源头…赫然是之前战斗中昙花一现的葬天神座虚影!此刻,这虚影不再是模糊的轮廓,其基座变得更加凝实,虽然依旧残破染血,却散发出一种真实的、正在缓慢汲取这片死寂空间某种本源力量的气息!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死亡的土壤中汲取养分,等待复苏的时机!
神座初醒!葬天道种生根!
姜尘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立刻盘膝坐下,将思云护在身侧。
“思云,别怕。哥哥需要调息片刻,你待在哥哥身边,不要离开。” 他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
思云用力点头,虽然害怕,但看到哥哥醒来,心中已安定了大半,乖乖地蜷缩在姜尘身边。
姜尘闭上双眼,心神沉入混沌紫府。
嗡!
意念接触那点葬天神座虚影的刹那!
轰——!!!
一股苍茫、浩瀚、蕴含着无尽死亡与葬灭真意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宇宙天河,瞬间冲入他的识海!这不是混沌青莲那狂暴的杀伐传承,而是一种更深邃、更本源、仿佛源自宇宙寂灭本身的大道烙印!
葬天神座!非仙非神非魔!乃纪元更迭之基石,万道归墟之象征!以万灵骸骨为阶,以破灭星辰为基,以葬灭之道为魂!其力,可葬天,可葬道,可葬尽轮回!
“葬天神座…第一重…骸骨阶…凝!”
姜尘的灵魂在咆哮,在剧痛中贪婪地吸收、理解着这来自葬灭本源的传承!丹田内,那点葬天神座虚影骤然光芒大盛!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吸力以其为中心爆发开来!
轰隆隆——!!!
整个星骸大地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方圆数里内,那些散落在地的巨大星辰残骸、断裂的巨剑、倾倒的神魔柱…所有蕴含着死亡气息的坚硬物质,表面瞬间蒙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无数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灰白色光点,如同受到君王召唤的臣民,从这些古老的残骸中被强行剥离、抽取!
海量的、精纯至极的“死星源炁”和“万灵骸骨精华”,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姜尘的丹田,被那点葬天神座虚影贪婪地吞噬、吸收!
虚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其基座部分,原本模糊的轮廓迅速清晰,呈现出一种由无数细密骸骨符文紧密交织而成的灰白骨质!一股沉重、冰冷、仿佛能镇压诸天万界亡魂的恐怖威压,开始从姜尘盘坐的身躯中弥漫开来!
他残破的道躯,在这股精纯死亡本源的冲刷下,也发生着奇异的变化。肌肤上玉质的混沌青光并未消失,反而内蕴其中,表层则浮现出一种如同古老星骸打磨后的灰白金属光泽,充满了力量与不朽的质感。骨骼深处传来密集的爆鸣,变得更加坚韧,隐隐透出葬灭符文。
万古轮回体,在融合混沌本源与葬灭骸骨之力后,正朝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未知方向蜕变!其名,当为——葬天轮回体!
“哥哥…你的样子…” 思云看着姜尘体表流淌的灰白骨光,感受着那越来越沉重的、让她本能感到敬畏又安心的威压,小脸上满是惊讶和担忧。
姜尘没有回应,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葬天神座第一重“骸骨阶”的凝聚和自身道躯的蜕变之中。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这片死寂的星骸坟场,对于初步觉醒的葬天神座而言,简直是取之不尽的宝库!
时间在这片死寂之地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百年。
当姜尘丹田内那点葬天神座虚影的基座彻底凝实,化作一方巴掌大小、通体灰白骨质、铭刻着无数玄奥骸骨符文、散发着镇压万古亡魂气息的微型神座基台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重瞳开阖间,左眼混沌漩涡深处葬灭之火熊熊,右眼星河幻灭中,那微型骸骨神座的倒影清晰可见!一股比之前强横了数倍不止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身下坚硬的星骸大地,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出一个巨大的环形深坑!
葬天神座·骸骨阶——初成!
“哥哥!” 思云被这股气势迫得后退一步,大眼睛里却满是惊喜,“你好了吗?感觉…感觉你好厉害!”
姜尘收敛了部分外放的气息,眼中神光内蕴,重瞳扫过,这片死寂的星骸坟场在他眼中已截然不同。他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流淌的稀薄死亡源炁,能感知到脚下大地深处埋葬的庞大骸骨能量,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极远处某些残骸中残留的微弱怨念波动。
“嗯,暂时无碍了。” 姜尘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他看向思云,目光落在她手臂上那些并未完全消失、反而随着他力量恢复而似乎更加“活跃”了几分的幽蓝纹路上,眉头再次紧锁。
天道侵蚀如同附骨之疽,在这片隔绝之地,反而因为思云的虚弱和他自身葬灭之道的刺激,开始显现并缓慢侵蚀。必须尽快找到压制或清除的办法!否则思云纯净的道胎,迟早会被污染。
他拉起思云冰冷的小手,温润的混沌紫气混合着一丝新生的葬灭之力,小心翼翼地渡入,暂时压制那些幽蓝纹路。
“走,我们离开这里。这片坟场死气太重,于你无益。” 姜尘站起身,目光投向这片星骸大地那无边无际的灰白深处。掌心那道青玉剑柄印记微微发热,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那里,死寂粘稠的黑暗天穹之下,似乎有一片区域…颜色更深沉,隐隐传来令人灵魂悸动的…浓郁血腥气息?仿佛隔着无尽时空,都能闻到那万古不散的血腥与杀伐!
幽冥血海!
一个源自葬天神座传承烙印中的名字,突兀地浮现在姜尘的识海。那里…或许有压制天道侵蚀、甚至…唤醒清月元神的契机?
他不再犹豫,抱起气息依旧虚弱的思云,灰白骨光包裹全身,一步踏出,身影如同融入这片死寂大地的灰影,朝着那血腥气息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脚下,冰冷的星骸大地无声地向后退去。头顶,是永恒凝固的黑暗天穹。
在这片被遗忘的星骸彼岸,新的征途,伴随着葬天神座的初醒,才刚刚开始。
而就在姜尘兄妹离开后不久,他们之前盘坐调息的那片区域上空,那片粘稠如墨的黑暗天穹,毫无征兆地…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并非空间裂缝,而是一种…纯粹的、代表着“数据缺失”和“逻辑错误”的幽蓝色裂痕!
一只完全由冰冷、流动的二进制代码构成的巨大手指,缓缓从裂痕中探出,指尖轻轻拂过下方被姜尘气息压塌的环形深坑边缘,似乎在采集着残留的能量信息。
“目标…未完全湮灭…变量…持续存在…葬灭…异常波动…锁定…修正…必须…修正…”
一个冰冷、漠然,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急迫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在这片死寂的星骸坟场上空低语,随即,那幽蓝的手指连同裂缝,一同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