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的青衫被山风掀起一角时,苍梧剑宗的飞檐已在视野里拉出青黑的轮廓。林昭月的剑穗扫过他手背,凉得像沾了晨露的竹叶:“陈长老已提前传讯,议事堂的灯应该还亮着。”
议事堂的铜灯果然亮着。陈长老立在门廊下,佝偻的脊背竟比昨日挺直三分,袖中阴魂玉的幽光透过布料,在青砖上投出个摇晃的菱形。见两人走近,他立刻掀开棉帘:“大先生派来的三位护峰长老在东厢,李剑锋带着二十个外门弟子守着后墙——他们都信得过。”
门内暖意裹着茶香涌来。五位长老分坐檀木长案两侧,最上首的白须老者指尖叩了叩桌沿:“叶公子说有要事相商?”
叶凡将油皮纸摊开在案上。山图上的红圈在烛火里泛着血光,他指腹压过鬼哭崖的标记:“三日前,南麓老猎人被蚀骨蛊所杀。蛊虫尾纹是‘血手门’旧制,而血手门十年前就被灭了门——”他抬眼扫过众人,“凶手用的是陈长老夫人当年留下的阴魂玉引。”
白须长老的茶盏“当”地磕在案上。陈长老突然单膝点地,阴魂玉“啪”地拍在山图旁:“赵无极为引我入局,故意让老猎人带蛊寻到我。他要的不是我这条老命,是……”他喉结滚动,“是苍梧剑宗的护山大阵图。”
满室抽气声。最年轻的玄衣长老猛地站起:“陈师叔疯了?阵图在大先生密室,连我们都没见过!”
“所以他要借我的手。”叶凡按住陈长老肩头,内天地的青竹虚影在身后摇曳,“陈长老想引出血手门余孽为夫人报仇,赵无极就用这个当饵。但他真正的目标,是十五夜子时,鬼哭崖的‘大礼’。”他屈指叩了叩红圈,“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查到。”
白须长老的胡须簌簌发抖。他突然攥住叶凡手腕:“你说要分头行动,具体怎么分?”
“昭月去寒梅阁和毒宗。”叶凡看向林昭月,后者正用剑尖挑起山图上的阴魂玉,剑气裹着玉轻轻落在陈长老掌心,“楚红妆的蛊虫能探百里内异动,苏倾雪的情报网能筛出江湖动静。”他又转向白须长老,“三位护峰长老守主峰,李剑锋带外门弟子巡查南麓——重点盯穿灰布短打的生面孔。”
陈长老突然扯过案上的狼毫,在山图鬼哭崖旁画了个圈:“我去调守阵弟子。那处的聚灵阵年久失修,我加三道锁魂符。”他抬眼时,眼底的血丝像烧红的铁,“若再出岔子……拿我这把老骨头祭剑。”
林昭月的剑“嗡”地入鞘。她拂了拂衣袖上的剑穗:“我即刻启程。”话音未落,人已掠出窗外,檐角铜铃被剑气震得叮当响,像一串急雨。
叶凡回到自己的竹舍时,月已上中天。他合上门,袖中九霄环佩突然发烫,蓝光顺着指缝漏出来,在青砖地上投出个旋转的漩涡。“又有变化?”他坐入蒲团,内天地的青竹瞬间疯长,竹影漫过全身。
前世陨落时的剧痛突然涌上来——那时他的内天地还只是方寸之地,哪像现在,能容得下整片竹林?天道的低语混着竹涛声在耳边响起。叶凡闭着眼,意识沉入内天地。青竹最顶端的金花开得正好,花瓣上凝着水珠,每滴都映着不同的画面:鬼哭崖的断碑、陈长老颤抖的手、老猎人临死前的笑……
“因果,该清算了。”他默念着前世听到的那句话,指尖轻轻碰了碰胸前的环佩。蓝光骤然暴涨,竟在他面前撕开一道半人高的空间裂缝,霉味混着松脂香涌出来——是南麓老猎人的木屋?
叶凡随手摸出案头的青瓷茶盏,往裂缝里一抛。茶盏“当啷”落地的声响从裂缝中传来,清晰得像是就在隔壁。他眼睛一亮,又解下腰间的玉牌扔进去——那是叶家祖传的信物,此刻竟真的消失在空间里。“储物?避难?”他摸着环佩上的云纹,心跳快得像擂鼓。
林昭月找到老猎人时,晨雾还没散。老人缩在树洞后,猎刀在发抖,刀刃上凝着半干的血:“姑娘是苍梧剑的?”他盯着她腰间的剑穗,“前日有个穿墨绿锦袍的,说要收鬼哭崖的‘货’,给了我半块阴魂玉……我、我真不知道那是蛊!”
林昭月蹲下身,指尖按在老人手腕的脉门上。蚀骨蛊的毒已经开始啃噬筋脉,青紫色的纹路正往手肘爬:“我给你喂解药。”她从怀中摸出个小玉瓶,“但你得告诉我,那锦袍人还联系了谁?”
老人灌下解药,剧烈咳嗽起来:“他说……说要联合青岚城的铁刀门、南疆的万蛇寨。十五夜子时,鬼哭崖的聚灵阵会引动地脉,到时候……到时候能打开什么东西。”他突然抓住林昭月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姑娘,那东西我在山缝里见过一眼——像口棺材,裹着金漆,上面刻满剑痕!”
林昭月的瞳孔骤缩。她想起叶凡说的“前世斩他道基的剑”,想起东南方那片飘着金光的黑云。她按住老人手背,语气放得极轻:“您好好养伤,我让人送您去剑宗药庐。”
等她回到剑宗时,暮色正漫过万松岭。竹舍的灯还亮着,叶凡倚在门槛上,手里转着九霄环佩,蓝光在他眼底流转:“昭月,我发现环佩能开空间。”他拉着她走进门,指尖一点,半人高的空间裂缝再次出现,“放物资、藏人,都能用。”
林昭月伸手摸了摸裂缝边缘。空间里的风拂过手背,带着股熟悉的剑气——是太初剑典的气息?她转头看叶凡,后者眼里闪着光:“我试过了,阵旗、丹药、甚至活物都能存。”
“那我们可以把重要物资都放进去。”林昭月抽出剑,在案上画出鬼哭崖的地形,“聚灵阵的阵眼在崖底老松树下,我需要你用天人合一补全困龙阵的阵眼。”她的剑尖点过图上的七处标记,“加上太初剑典的杀招,就算来十个化罡境,也能留下一半。”
叶凡的手指划过她画的阵图。内天地的青竹突然发出脆响,一截新枝破土而出,枝尖凝着颗露珠,正好滴在“困龙阵”的中央。他抬头时,林昭月的发梢扫过他鼻尖,带着松针的清苦:“现在去密室。”
密室的石壁上刻满历代剑修的剑痕。林昭月点燃七盏引魂灯,灯油里掺了她的精血,火苗腾地蹿起半尺高,照得石壁上的剑痕泛着冷光。叶凡盘坐在阵眼中央,内天地的青竹瞬间蔓延到整面石壁,竹影与剑痕重叠的刹那,他听见天道的轰鸣。
“起阵!”林昭月的剑指凌空划出个“杀”字。七盏灯同时爆亮,困龙阵的纹路从地面爬起,绕着两人形成金色光罩。叶凡的内天地里,青竹金花开得更盛了,每片花瓣都映着阵图的纹路,他甚至能看见地脉的走向——鬼哭崖下的地脉,正沿着困龙阵的阵眼,通向某处深不可测的所在。
“成了。”林昭月收剑入鞘,额角渗着细汗。她望着流转的光罩,突然轻笑一声:“以前总觉得太初剑典的‘至情至性’是累赘,现在才明白……能和你一起布阵,才是这剑法最锋利的地方。”
叶凡的耳尖微微发烫。他刚要说话,密室的石门突然被拍得山响。李剑锋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气:“叶公子!林圣女!山脚下发现三十多个灰布短打,背着长条包裹——像是……像是剑匣!”
林昭月的剑“嗡”地出鞘。叶凡握紧九霄环佩,空间裂缝在身后缓缓张开。山风卷着血腥气从门缝钻进来,混着远处的犬吠,像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
十五夜,终究还是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