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层时,叶凡的靴底碾过城砖缝隙里的碎石。他扶着雉堞往下望,玄甲卫正像蚂蚁搬家似的往城楼下堆滚木礌石,李将军的玄色披风被风吹起,露出腰间悬挂的虎首短刀——那是他当年在漠北斩杀匈奴单于的兵器。
“叶公子,连弩营到了。”秦挽霜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不知何时卸了外袍,只着月白劲装,发间的昭明珠光芒收敛成豆粒大小,却把她眼尾的红痣照得更加分明。银枪斜倚在她臂弯,枪头垂着的红缨被风撩起,扫过叶凡的手背。
叶凡收回视线。下方校场里,三百连弩手正将青铜弩机架上女墙,弦绳绷直的“咔嗒”声此起彼伏。他能感觉到内天地里的天道碎片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把识海都烘得暖融融的——这是“天人合一”天赋在共鸣,正在将他的感知无限延伸。
“东南方三百步,有十三架机关兽。”他突然开口,指尖按在雉堞裂缝处,“铁壳裹着玄冰钢,核心在腹腔,藏着阴火石。”
秦挽霜的银枪“当”地磕在城砖上:“你怎么知道?”
“碎片在说话。”叶凡屈指弹了弹腰间的青玉匣,碎片的热度透过布料烫着他的小腹,“前世我证道时见过玄阴阁的机关术,他们总爱把阴火石当作心脏——但这次,天道碎片能照出它们的破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玄阴老鬼在西北方的槐树林里,离承天门五里。”
秦挽霜的瞳孔缩成针尖。她突然抓住叶凡的手腕,将他拽到女墙后。城楼下的连弩手们正仰头张望,被她这动作惊得纷纷低头调整弩机。“你能确定他的位置?”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呼吸扫过叶凡耳垂,“若能一箭……”
“不行。”叶凡反手扣住她手腕,指腹触到她常年握枪磨出的茧,“他是破虚境裂天期,神识能覆盖十里。我暴露感知的瞬间,他就会察觉。”他松开手,从怀里取出九霄环佩。
琴身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青金光泽,最右侧的弦突然震颤起来——那是他昨日新悟的“困天”之音。
“但我能困住机关兽。”他抚过琴弦,内天地里的灵气如潮水般涌进环佩。琴身表面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活物般爬向城墙四角。
“这是用天道之力推演的困灵阵,能让机关兽的阴火石暂时失效。”他抬头看向秦挽霜,“你带神策军正面引它们往阵眼里走,李将军的滚木砸断腿,连弩射眼睛——机关兽没了行动力,就是一堆废铁。”
“那玄阴老鬼呢?”秦挽霜的银枪在掌心转了个花,枪尖挑起一缕风,“总不能让他在外面看戏。”
叶凡的拇指停在“困天”弦上。他能感觉到内天地深处,那方原本只有方寸的小世界正在缓缓扩张——这是修为突破前的征兆。
“等机关兽全灭,他自然会急。”他低笑一声,眼底闪过冷光,“他要的是你的命,要的是大楚乱局。等他按捺不住亲自出手……”他的指尖重重压下琴弦,“我用九霄环佩的空间锁死他,再用天道碎片引动天地灵气,直接轰碎他的识海。”
“好算计。”一道沙哑的男声突然从头顶传来。叶凡的后颈瞬间炸起冷汗。
他旋身抬头,只见玄阴阁主不知何时立在城楼飞檐上,玄色大氅被风掀得猎猎作响,面上覆着半张青铜鬼面,只露出一双泛着青灰的眼睛。
他脚边盘着七具尸傀,脖颈以青铜锁链相连,皮肤呈现诡异的紫黑色——正是昨夜被叶凡毁掉的尸傀阵残部。
“小友的内天地倒是有趣。”玄阴阁主的目光扫过叶凡腰间的青玉匣,“但你以为,仅凭天道碎片和一把破琴,就能困得住老夫?”
秦挽霜的银枪已经刺出。她足尖点着雉堞跃上城垛,枪尖裹着罡气划破空气,在玄阴阁主鬼面下三寸处停住——对方的手指正搭在她枪杆上,骨节泛着死灰色,指甲缝里渗着黑血。
“长公主果然勇烈。”玄阴阁主的笑声像砂纸摩擦,“但你该担心的不是老夫,是你身后的——”
“李将军!放箭!”叶凡的暴喝打断了他的话。城楼下的连弩手同时扣动扳机,三百支淬毒弩箭如暴雨般射向飞檐。玄阴阁主松开枪杆后退,尸傀们突然扑上来替他挡箭。
青铜锁链崩断的脆响里,叶凡抓住秦挽霜的手腕往下跳。两人撞进旁边的箭楼时,身后传来尸傀被弩箭洞穿的闷响。
“他怎么会这么快?”秦挽霜抹掉嘴角的血——刚才撞在箭楼门框上磕破了。
“我低估了尸傀的恢复速度。”叶凡掀开箭楼的布帘,透过箭窗往外看。玄阴阁主已经落到校场中央,尸傀们正用身体撞开滚木,机关兽的轰鸣从东南方传来,铁蹄踏地的震动让城砖都在发抖。
“去指挥神策军!”他把九霄环佩塞进秦挽霜手里,“困灵阵的阵眼在承天门左右的石狮子下,你用环佩的灵气引它们过去!”
“那你呢?”秦挽霜攥紧环佩,指节发白。
“我去引玄阴老鬼的注意力。”叶凡扯下腰间的青玉匣,碎片的热度几乎要灼伤手掌,“内天地的空间能暂时屏蔽神识,他追不上我——但你得快,机关兽还有半刻钟就到。”
秦挽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息,突然踮脚吻了他唇角。“若我死了,”她退开两步,银枪在掌心转得虎虎生风,“你就带着我的昭明珠回青岚城,替我看桃花开。”
不等叶凡反应,她已撞开箭楼木门冲了出去。银枪的尖啸混着玄甲卫的喊杀声涌进耳朵,叶凡摸了摸被吻过的唇角,突然笑了。
他掀开箭楼的暗格,取出提前藏好的引雷符——这是用内天地推演的改良版,能引动天地雷火。“前世被暗算时,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低声自语,将引雷符贴在胸口,“这一世……该我送你下地狱了。”
校场里传来机关兽的轰鸣。叶凡透过箭窗望去,十三架黑铁铸就的机关兽正撞开承天门的栅栏,铁蹄溅起的火星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碎星。玄阴阁主站在最前面那架机关兽头顶,鬼面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布阵!”李将军的吼声盖过了轰鸣。玄甲卫们迅速分成三队,两队举盾护着连弩手后撤,中间一队扛起滚木,顺着斜坡往机关兽头顶砸。第一根滚木落下时,机关兽的铁壳发出闷响,却只砸出个浅坑。
“阴火石在腹腔!”叶凡抓起桌上的号角,用尽全身力气吹响。尖锐的号声里,连弩手们突然调整角度,弩箭如蝗群般射向机关兽的腹部。金属碰撞的脆响中,有两架机关兽的腹腔冒出黑烟——阴火石被射中了。
玄阴阁主的鬼面终于出现裂痕。他抬手拍出一道黑芒,最近的那架机关兽突然暴起,铁尾横扫过玄甲卫的队列。惨叫声里,叶凡看见秦挽霜的银枪刺穿了机关兽的右眼。
她借着力道跃上兽背,九霄环佩在她手里发出清鸣,困灵阵的金光从石狮子下涌出,将机关兽的铁蹄牢牢缠住。
“好!”叶凡握紧青玉匣。碎片的热度已经烫得他掌心发红,内天地里的小世界正在疯狂扩张,像要撑破他的丹田。他能感觉到玄阴阁主的神识扫过箭楼,却被内天地的空间挡了回去——这是“天人合一”天赋的屏蔽效果。
“该我了。”他咬开引雷符的封条,符纸在掌心燃起幽蓝火焰。推开箭楼木门时,风卷着血味扑面而来。他望着校场中央的玄阴阁主,突然笑了。
“玄阴老鬼,抬头看看。”他的声音混着引雷符的轰鸣炸响。玄阴阁主抬头的瞬间,叶凡抬手将青玉匣抛向空中。天道碎片的光芒刺破云层,像颗坠落的星辰。内天地里的灵气如海啸般涌出,在碎片周围凝结成金色光网。
“困天!”九霄环佩的清鸣从校场传来。秦挽霜的身影站在机关兽头顶,环佩的琴弦全部震颤,困灵阵的金光与碎片的光网交织,将玄阴阁主和十三架机关兽牢牢困在中间。玄阴阁主的鬼面终于碎裂。他望着头顶的光网,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不可能!你不过是凝气期……怎么可能……”
“因为我有内天地。”叶凡一步步走向光网,引雷符的火焰在他周身流转,“因为我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光网开始收缩。校场里的喊杀声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团金色的光茧缓缓坠落。秦挽霜的银枪垂在身侧。她望着光茧里若隐若现的身影,突然笑了。昭明珠的光从她发间涌出,将她的脸照得发亮。
李将军抹了把脸上的血,对玄甲卫们吼道:“加固防御!等光茧破了,不管里面是谁,格杀勿论!”夜幕降临的时候,光茧终于彻底消失。
叶凡站在焦黑的校场中央,怀里抱着昏迷的秦挽霜。她的额角有伤,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却仍在均匀地呼吸。九霄环佩躺在他脚边,琴弦断了三根,却仍泛着青金光泽。
玄阴阁主的尸体倒在五步外,鬼面碎成八瓣,露出底下一张枯槁的脸。他的识海已经被天道碎片轰成了齑粉,连转世重修的机会都没有。十三架机关兽的残骸散落在四周,阴火石被取出堆成小山,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
“叶公子!”李将军跑过来,玄甲卫们举着火把跟在身后,火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承天门的防御已经加固,二皇子的私军被挡在朱雀街外,暂时过不来!”
叶凡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秦挽霜,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抬头时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把阴火石运到内城,让工匠熔了铸剑。”他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如同铁钉钉进石头般不容置疑,“再派二十个玄甲卫守着长公主的寝室——她醒了要喝桂花蜜水,凉的。”
李将军应了一声,转身去传令。火把的光芒在城墙上跳跃,将叶凡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承天门的石狮子旁。石狮子嘴里的阵眼还泛着金光。
叶凡望着那光芒,突然想起内天地里的小世界——不知何时,它已经扩张到能容纳一片小湖了。湖中心的碎片在发光,像一颗小太阳。
“该去看看其他人了。”他低声自语,抱着秦挽霜往内城走去。晚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的青玉匣。碎片的热度透过布料传来,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城墙外,二皇子的私军正在集结。火把的光芒连成一条火龙,在暮色中蜿蜒如蛇。但这一次,叶凡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