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南湾别墅里,巨大的书房笼罩在一片沉郁的暗金之中。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最后的光线,只余壁炉里跳跃的火焰,在南宫铃兰那张保养得近乎完美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她端坐在宽大的古董书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桌面上镶嵌的象牙纹路,那是一朵盛放的黑玫瑰,与她此刻身上墨绿色丝绒长裙上繁复的暗纹遥相呼应。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沉香的幽冷气息,却压不住她心底翻腾了二十一年的、混杂着极致占有欲与毁灭欲的毒火。
贺兰灵。
这个名字像一枚淬毒的针,深埋在她灵魂最扭曲的角落,每一次想起,都带来蚀骨的痛与病态的欢愉。二十一年前,那个如月光般皎洁、才华横溢、轻而易举就俘获了她丈夫慕容良整颗心的女人,本该在“黑礁”精心策划的“意外”中化作海底枯骨。然而,命运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在最后一刻,南宫铃兰改变了主意——死亡太便宜她了。她要贺兰灵活着,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活在她南宫铃兰的绝对掌控之下,成为她对抗空虚、证明权力、宣泄那由嫉恨扭曲而成、连自己都惊惧的“爱意”的专属囚徒。这份扭曲的“爱”,是她灵魂深处最黑暗的沼泽,让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或夺走。
“灵儿,明天……你就要嫁给我了。”南宫铃兰痴痴的呢喃。
“夫人。”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的、山雨欲来的恐慌,像幽灵的低语,穿透了书房死寂的空气。
南宫铃兰捻动指尖的动作倏然停止。那保养得宜、涂着暗红蔻丹的手指,在昏暗中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进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寒意,仿佛来自深渊的回响。
管家几乎是贴着门缝滑进来的,高大的身躯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异常佝偻。他没有抬头,阴影几乎吞噬了他整张脸,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黑礁’……‘黑礁’……”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被……被彻底抹除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壁炉里的火焰发出“噼啪”一声爆响。南宫铃兰缓缓抬起了眼,那双曾倾倒众生、此刻却淬炼着无尽岁月与掌控欲的眸子,精准地锁定了阴影中的管家。里面没有惊愕,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酝酿着毁灭风暴的寒潭。她的红唇微微开合,吐出的字眼冰冷如刀:“谁?”
管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说出接下来的名字需要耗尽他毕生的勇气:“……贺兰纪香……和她的丈夫……丰苍胤……”
“贺兰纪香?”南宫铃兰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笑容妖异、冰冷,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一种……被冒犯的极致愤怒。“那个贱种?那个我动动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地划破寂静,“丰苍胤?哪里钻出来的野狗?!‘黑礁’是我南宫家豢养了三十年的恶犬!是撕碎一切障碍的利爪!你告诉我,它被两只刚断奶的崽子咬死了?!嗯?!”她猛地一拍桌面,沉重的实木书桌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桌面上的水晶笔架嗡嗡作响。
管家的头垂得更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止……不止他们……三少爷……南宫擎少爷……他……他亲自出手了!”
“南——宫——擎——?!”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九幽寒气的惊雷,在南宫铃兰的脑海里轰然炸响!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霍然起身!宽大的墨绿丝绒裙摆带倒了沉重的扶手椅,椅子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她几步冲到管家面前,保养得宜、此刻却青筋暴突的手,如铁钳般死死扼住了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睛!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几缕,贴在因暴怒而扭曲的脸颊上。
“那个懦夫?!他不是早死了吗?他敢?!他竟敢为了那个贱人的女儿,动我的‘刀’?!!”她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喷在管家惨白的脸上。
极致的愤怒和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剧痛,像毒藤瞬间勒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然而,管家在窒息般的恐惧中,吐出了那将她灵魂都彻底抽离、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终极宣判:“……他们……他们找到了……地牢……贺兰灵……被……被救走了……就在……就在一个小时前……”
“救……走……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三座崩塌的冰山,瞬间将南宫铃兰淹没!她摇晃的身体骤然僵直,所有疯狂的嘶吼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脸上的暴怒、扭曲、难以置信,如同破碎的面具,一片片剥落,只剩下一种彻骨的、空茫的死寂。
二十一年!整整二十一年!
她用最坚硬的合金打造了那座深埋地底的囚笼,用最严密的监控和最冷酷的守卫,将贺兰灵——这个她爱到骨髓又恨入灵魂的女人,牢牢禁锢在只属于她的黑暗世界里。那是她的“藏品”,她的“杰作”,她扭曲情感的唯一出口,她证明自己拥有绝对权力的活体勋章!她折磨她,欣赏她的痛苦与绝望,却又在夜深人静时,对着监控屏幕里那张苍白憔悴却依旧难掩风华的脸,生出一种病态的迷恋与满足。贺兰灵的存在,是她对抗虚无、维系她那颗早已腐朽灵魂不至于彻底崩解的唯一支柱!
而现在……支柱……塌了?
被那个她恨之入骨的、贺兰灵的女儿贺兰纪香,联合她的弟弟南宫擎,现在还多了一个南宫蝶?联手……夺走了?!
她仿佛能看到贺兰灵被救出地牢时,那刺目的阳光灼痛她久未见光的双眼;仿佛能看到南宫擎会用怎样心痛怜惜的眼神拥抱着她;仿佛能看到贺兰纪香会用怎样孺慕的目光望着失而复得的母亲;甚至……仿佛能看到南宫蝶,会用如何冰冷的眼神看着她这个罪魁祸首!
她的面具将被彻底撕碎!她囚禁贺兰灵二十一年的惊天秘密将大白于天下!她南宫铃兰,将从上流社会人人敬畏的贵妇,变成人人唾弃的疯子、恶魔!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地位、权力、名声,都将化为齑粉!
“呃……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声带极限、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尖啸,猛地从南宫铃兰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饱含着二十一年积压的、爱恨纠缠的极致痛苦,饱含着权力根基被连根拔起的滔天愤怒,饱含着被丈夫女儿联手背叛、连最后“珍藏”都被夺走的锥心蚀骨之痛!这声尖啸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在空旷死寂的宅邸中回荡,如同地狱厉鬼的哀嚎,让所有听到的人毛骨悚然,肝胆俱裂!
她像一头彻底失控的、被逼入绝境的凶兽,猛地扑向书桌!不再是贵妇,而是一个披头散发、双目泣血、状若疯魔的复仇恶鬼!她粗暴地、近乎毁灭性地拉开书桌最深处一个隐蔽的暗格,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
她的手剧烈颤抖着,几乎拿不稳钥匙。打开盒子的瞬间,一股陈旧的纸张和淡淡血腥混合的气息弥漫开来。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叠厚厚的、边角磨损的照片和一个封面烙印着黑玫瑰图腾的皮质日记本。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贺兰灵:阳光下回眸一笑的惊鸿一瞥,舞台上演奏钢琴的优雅侧影,依偎在南宫擎怀中的甜蜜瞬间……甚至还有几张,是她通过隐秘监控拍下的,地牢中贺兰灵那空洞绝望却依旧倔强的眼神……这些照片,是她隐秘爱恋的祭坛,也是她恨意燃烧的薪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