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出院了,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咬伤也换了药。
但剧烈的躯体化症状带来的神经损伤没那么快恢复,手指依旧会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拿筷子夹菜都勉强,更别说对付这需要精细操作的螃蟹了。
白寻那个暴君又不让他自己啃,怕他吃太多。
所以他只能抱着小墩墩,眼巴巴地看着。
于洋啃完一块排骨,一抬眼就看到这“嗷嗷待哺”的一大一小,尤其是竹念那副“弱小可怜又无助但很想吃”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啧!”他放下筷子,嫌弃地咂咂嘴,直接起身走到竹念旁边,二话不说就伸手去捞他怀里的小墩墩,“小馋猫!过来!于洋哥哥给你弄!”
“欸?”小墩墩突然被抱离温暖的怀抱,小短腿扑腾了一下,蓝眼睛里带着点茫然,但很快就被于洋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蟹肉肉?”
“对!蟹肉!保证比白寻剥得又快又好!”于洋拍着胸脯保证,把小墩墩放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好,然后拿起另一只螃蟹,手法虽然不如白寻那么精细优雅,但也算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掰开蟹壳,用勺子挖出一大块蟹黄,直接送到小墩墩嘴边,“来!张嘴!尝尝这个!最香了!”
小家伙立刻被金黄的蟹黄吸引了,忘了刚才的“艺术欣赏”,啊呜一口含住勺子,小脸上瞬间绽开满足的笑容,含糊不清地嘟囔:“好次!谢谢洋洋哥哥!”
竹念怀里一空,看着于洋那粗犷但有效的剥蟹手法,忍不住垂眸看着自己依旧有些微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烦躁。这时的白寻拿起旁边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将那个诱人的小碟子,轻轻推到了竹念面前,“吃吧。”
暖融融的灯光下,气氛慵懒而满足。
小墩墩在于洋旁边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揉着圆鼓鼓的小肚子,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又想起那场关于“m78星云”和“古墓老妖怪”的讨论。
它的小脑袋瓜里显然没放下那个问题。
小家伙突然扭过头,看向正被棠溪尘喂着最后一口鸽蛋汤的陆厌,就对着棠溪尘,奶声奶气地、锲而不舍地再次发问:“漂亮哥哥~鬼崽哥哥~”
它看着两人,“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
它歪着小脑袋,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刚才都没有说清楚呢!宝宝想知道!”
这清脆的小奶音像一块小石子,再次投入了刚刚平静下来的水面。
棠溪尘放下碗,这才抬眼,迎着众人或好奇、或探究、或了然的目光,黑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明亮,声音清晰而平静,“我们从另一个世界来。”
“切——”于洋第一个发出更大的嘘声,夸张地拍桌子,“这编得还不如古墓老妖怪呢!天师大人你又敷衍我们!”
竹念叼着勺子含糊道:“还是白泽转世更有看点!”
小墩墩歪着小脑袋,蓝眼睛里充满了纯真的疑惑:“另一个世界……有叉烧吗?有宝宝吗?”
陆厌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让所有的嬉笑和质疑都凝固了:“真的。”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棠溪尘带着笑意的侧脸上,抬手和他十指相扣。
棠溪尘亲了亲他的指尖,补充说道:“真的,另一个世界,被害死了之后才来的这里。”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虽然他们这些修行的把生与死都会看得很开,但是陆厌这只有魂没有魄的情况,分明是极其的不正常。
而且即便是他们,重新投胎进入另一个世界,也得喝孟婆汤,不能带着记忆。
那他们……
远处绽放的烟花无声地映照在每个人骤然定格的脸上,明明灭灭。
空气变得有些沉甸甸的,只剩下灯笼里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竹念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真的?那你们……怎么……”
他指了指陆厌,又看看棠溪尘,想问“怎么死的”,又觉得太过冒犯,咽了回去,改口道:“从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们是做什么的?”
棠溪尘的目光从陆厌脸上移开,望向被烟花和城市灯火映照得并不纯粹的夜空,眼神有些飘远,带着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仿佛穿透了漫长时光的悠远:“类似……你们的古代吧,不用担心,都过去了,别想这个,下一个猜猜我们是做什么的?”
他转移话题,几人也没再继续问。
竹念眼睛一亮,表演型人格瞬间上线,结合刚才的“古墓论”,他兴奋地压低声音:“那你一定是国师!那种穿着华丽道袍,整天神神叨叨……哦不,高深莫测,能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国师!”
他比划着,试图描绘出想象中的场景。
“噗。”一直沉默的陆厌突然低头,发出了一声清晰的闷笑。
银发垂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被竹念的猜测逗乐了。
棠溪尘佯装生气地屈指,在陆厌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小狗笑什么?”
他问完,自己也没忍住,想起从前那个离经叛道的老太卜,跟着低笑出声,但笑容很快淡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陆厌抬起头,银灰色的眼眸在摇曳的灯笼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清晰地映着棠溪尘的身影。
他看向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和……近乎虔诚的敬重:“哥哥以前,”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最准确的词,“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人。”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棠溪尘脸上,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意与骄傲,“哥哥以前是将军,少年天才,十五岁便统领三军,纵横沙场,所向披靡。”
恰在此时,又一簇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璀璨夺目的金光瞬间照亮了楼顶,也清晰地照亮了棠溪尘微微怔忡的侧脸,“很厉害吗?”
可是不也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爱人吗……
陆厌看到他眼底的情绪,抓紧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安抚他,认真又虔诚的重复:“真的非常非常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