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昏昏时,门板终于吱呀作响。
李筠抱着油纸包的糖糕跨进门,发间沾着几片枫叶,身后还跟着蹦蹦跳跳的黄鸢儿。
“哥,你闻!”她举起手里的油纸,“鸢儿说西街的糖糕加了松子仁,果然更香了!”
黄鸢儿红着脸躲在她身后。
忽然瞥见桌上的菜肴,眼睛倏地亮起来:“这是……烤羊排?我只在酒楼闻过味儿!”
秦煜笑着将炊饼塞进她手里:“尝尝看,孜然是从西域带回来的,比寻常的更香。”
李筠盯着碗里的羊骨汤,忽然伸手戳了戳他胳膊:“哥,你是不是偷偷去了醉仙居?这汤的味儿,和我上次在那儿喝的一模一样!”
“什么醉仙居。”秦煜挑眉,“不过是照着他们的法子试了试,咸淡可合适?”
穿越前他就对厨艺很有研究。
如今穿越后,这项技艺并没有丢失。
黄鸢儿咬着羊排直点头,油渍沾在嘴角,活像只偷腥的小猫。
李筠忽然从袖中掏出个纸包,推到他面前:“薛先生给的,说是治旧伤的外敷药,你每晚擦些。”
“不是已经快好了吗?”
秦煜微微皱眉。
这些时日,他一直使用当初薛神医开的药物,如今已经接近尾声。
“正是因为快好了,才需要巩固一番。”
李筠正色道。
“那好,就听李神医的。”
秦煜半开玩笑道。
此话倒是让李筠心中一动,不由得微微低头,有些羞红了脸。
“哥,快尝尝我带回来的糖糕!”
李筠连忙岔开话题,晃了晃手。
“好。”
秦煜咬下一口糖糕,桂花馅在舌尖化开,甜得恰到好处。
“嗯,确实好吃!”
他赞叹一声。
听到这一声评价,李筠也笑了出来。
“好了,咱们别浪费时间了,菜都快冷了,还是赶紧吃饭吧!”
秦煜招呼二人来桌边坐下。
“嗯好。”
李筠认真地一点头。
“明天想吃什么?”秦煜替她们添汤,“哥给你们做鲈鱼脍,再配壶梅子酒。”
李筠眼睛一亮,黄鸢儿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还要糖糕!要放双份松子仁的!”
……
另一边。
宋家。
柳氏攥着宋琛的玉佩,在灵堂前枯坐。
玉坠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映着摇曳的烛火,刺得她眼眶生疼。
忽听得门外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丫鬟的哭喊:“夫人!老爷被赵将军的人带走了!”
柳氏猛地起身,素白衣裙扫翻供桌上的香炉。
“不可能……”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指甲深深掐进木头里,“赵正河怎么敢……”
宋雨初从屏风后转出。
她看着母亲失魂落魄的模样,喉头滚动,终究将到嘴边的“早该料到”咽了回去。
“娘,先别哭。”
她强撑着扶住柳氏颤抖的肩膀,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赵将军说秦煜是……”
“北境战神?”
“当年你爹说,不过是送个废物去边关代替琛儿!若是死了,也就一了百了。若是立功,功劳便归琛儿,谁能想到……”
柳氏突然尖笑出声,笑得涕泪横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
“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宋雨初的心情同样沉痛。
但……
她知道,眼下可不是哭的时候。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继续说道,“秦煜战功赫赫,但我们可是有外公啊。柳家在朝堂经营三代,门生故吏遍天下……”
“可琛儿和你爹……”
柳氏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他们都回不来了啊!”
“所以更要报仇。”
宋雨初掰开母亲的手,“秦煜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手握兵权的武夫罢了,哪比得了柳家在朝中的根基?”
“娘,我们去求外公。三朝元老的分量,足以让北境战神……”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乌鸦的怪叫。
柳氏浑身一颤,死死盯着宋琛的牌位。
“都怪你爹……非要抢什么军功!现在好了,宋家完了……”
她突然瘫坐在地,抓着衣裙撕扯。
宋雨初弯腰捡起地上的香炉,重新插上三炷香。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紧绷的侧脸。
“不会完。”
她将母亲扶起,声音低沉却坚定,“只要外公出手,秦煜必败。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柳府。”
次日破晓,柳氏与宋雨初便已来到柳府。
门房瞥见二人素白衣裙,惊得手中灯笼险些打翻:“夫人、大小姐怎这时候来了?老太爷卯时便去了宫城,怕是……”
“我们等。”
宋雨初攥紧母亲颤抖的手,胭脂红的指甲掐进掌心。
柳氏发髻歪斜,眼中血丝密布,昨夜她守着宋琛的牌位枯坐到天明,此刻连站都站不稳,全靠女儿搀扶。
日头升至中天时,宫墙方向传来车马声。
八抬大轿碾过青石板,柳老爷子身着官袍掀帘而下,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当来到柳府门口时,他瞥见跪在阶前的二人,浓眉微蹙:“出了何事?”
“爹!您可要为琛儿和建华做主啊!那秦煜竟是北境战神,他、他让赵正河把建华抓走了!”
柳氏突然扑到父亲脚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北境战神?”
柳老爷子手中的象牙笏板重重磕在石阶上,惊飞檐下两只白鸽。
他盯着宋雨初苍白的脸,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别在这里站着了,进来详细说来。”
来到堂屋坐下,宋雨初强压下心头震颤。
将宋琛挑衅被杀、宋建华带人寻仇反被赵正河押走的事,连同秦煜战功赫赫的传闻一并道出。
柳老爷子的喉结剧烈滚动,扶着门框的手青筋暴起。
“荒唐!”
老爷子突然一脚踹翻茶几,茶盏碎裂的声音在回廊炸响,“宋建华蠢不可及!竟去招惹手握十万铁骑的战神!”
旋即,他转身盯着女儿,“你明知宋家根基尚且不稳,还纵容他们胡来?”
宋雨初扑通跪地,额头贴在冰凉的青砖上:“女儿不知秦煜身份……但外公,如今宋家岌岌可危,还请您看在……”
“住口!”
柳老爷子抓起案上的奏折狠狠砸来。
他来回踱步,官靴碾碎地上的瓷片,“赵正河亲自出面,怕是圣上已有耳闻……”
“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建华被关?琛儿死得那么惨,我们不能……”
柳氏突然疯了般抓住父亲袍角。
“够了!”老爷子甩开她的手,“当务之急是撇清柳家干系!从今日起,宋府的生意、人脉,一概不许插手!”
“外公!”宋雨初猛地抬头,“秦煜不会善罢甘休!他既敢动宋家,迟早会……”